山雨欲来_谈恋爱吗?霸总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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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谢云辉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晏清。

  他和周西芒抵达机场时,还是华灯初上;回到公司时,夜幕沉沉压下,晏清总部的大楼矗立在无边漆黑的夜中,整座大楼灯火通明。他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晏清的高层,大家都是一脸肃穆,连作为董事长许久不直接过问公司事务的谢父,也坐在了会议桌最里面的位置。

  会议室里,有一个人站着正在汇报有关苏贡沙的事务,看到谢云辉进去,忙问:“谢总,要从头讲起吗?”

  他大步流星地走着,经过一位位高管。听到问话,他挥了挥手说:“继续。”

  即便是苏贡沙出了大乱子,他的声音依旧沉稳笃定,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果然,在他出现后,不少人焦灼的神色缓和下来,流露出期待的神情,谢云熠自然注意到了,心下一痛。

  大致的情况,谢云辉已经在车上听蒋晴讲述过简略的过程,他在听到苏贡沙大乱的时候,心道果然,可听完蒋晴的叙述,再加上回到晏清以后,听着那人的汇报,他发现情况随时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

  简短地说,就是苏贡沙的国内发生了政变。

  谁也不知道在老国王时代被打压成小范围势力的反叛军从哪里得到了资助发展了军备,凭借强大的火力,反叛军重新崛起,迅速攻占了苏贡沙国内几个城市。这本就是一个小国,由反叛军攻占几个城市以后,现如今的苏贡沙岌岌可危。

  这就是许多人无法预料的变数,之前这个国家形势一片大好,谁知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

  当然,这其中离不开苏贡沙现任国王的“功劳”。

  连谢云辉都觉得现实在无情地嘲笑自己,他在之前还对这位国王抱有期待——他都不指望他是什么明主,但至少请安分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可是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他以为一位受过良好,不,应该说身为继承人,这位国王受到的是远比一般人优越的精英教育,他应该比普通人,甚至比不少精英看得更长远,做出的决定也应该更明智。可他没有。优越的家世与教育并不一定使一个人更聪慧更有远见,也可能只会让这个人更加的贪婪,更加的贪恋手中的权力。

  此前,这个国家内一直就有要求改革制度的声音,要求限制君主更多的权力。这个名义上是君主立宪的国家,实际上并不如英日那样,君主成了吉祥物,甚至连八卦都被国民拿来取乐。苏贡沙说是君主立宪,可是君主还掌握着很大的权力,军队和议会都在君主的控制之下,于是,问题随之产生。

  现任的国王并不是一个十足的蠢材,至少之前还知道演戏表示将会全力支持首相,这招安抚了许多人,也骗过了许多人。但他比蠢材还要糟糕——如果一个蠢材耽于享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充当吉祥物,这未尝不可。而现任的国王有些小聪明,可气量却很狭窄,他不是蠢材,可他比蠢材还无可救药——眼看着首相在国内收获了不少声望,也有不少人的支持,加上国内要求限制君主权力的浪潮,在担心被人夺去权力的恐惧中,这个国王走出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步——他找了个极其蹩脚的理由,声称首相对他不敬,然后扣押了首相。而此前一直尽心辅佐的老将军可能也看出这位国王有多忌惮臣子,于是连夜出逃国外,根据他的推特声称,他在一处海岛休养,坚决没有回国的意愿。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下,反叛军的崛起看起来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还是有人不解。

  反叛军的扩张太快,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应对,按照汇报的人描述,有些城市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抵抗,就已经成了反叛军的掌中物。

  “其实……”汇报的人是协助谢云熠管理苏贡沙项目的人,听到这样的疑问,他推了推眼镜,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很让人意外……那些城市聚集了许多对外不满的极端派,是保守派的大本营,而反叛军把矛头对准了首相。”

  这不过是个借口,谢云辉敏锐地意识到这点,这个借口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拉拢那些不满当局的人,利用人们的仇恨实现他们的欲望。

  正如谢云辉之前预料的那样,那些本国人与外国人的争议得不到有效且公平的解决,甚至许多时候是被当局强行压了下去,那些不满在暗中悄悄聚集着,最终汇集成了一股能冲破闸门的洪水。

  倘若苏贡沙的国王只是气量狭隘,但是他拥有玩弄权术的精明与掌控军队的魄力,那么也许局面还不会如此糟糕。可惜他拥有的才智不足以使他应付如此复杂的形势。当他被嫉妒冲昏头脑,扣押了首相,这样的行为引发了连锁反应——老将军兔死狐悲,收拾包裹行囊跑到国外,上层的权力斗争扰乱了军心,改革派的反对声音更大,如此混乱的局面,成了反叛军生存的养分。

  如今是21世纪,却不是所有的国家都能够成功迈进现代化的社会。

  苏贡沙的首相足够聪明,知道一个贫困的小国应该首要发展经济。可这高速发展的经济没有惠及更底层的民众。财富大量集中在外国商人、本国财阀、那些权贵,尤其是国王的手中。上层能够无所顾忌地享受着财富的好处,对于中下层,更底层的民众来说,纵使物质条件因为外界带来的科技技术飞速地得到了发展,但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压榨和剥削。在谢云辉看来,如果那位国王足够聪明,就应该做足姿态,在该退让的时候做出一些退让,让渡一些利益,帮助首相缓和上中下之间的矛盾,这样的退让虽然短期内会牺牲一些利益,长远看来,起码主动权依然在手中——至少曾经改革派的诉求还只是改革制度,并没有说推翻王室。可是现在,即便这个国家成功度过危机,以后会怎么发展,那可不好说。

  不过话说回来,吃惯蛋糕的人,会愿意让出自己的蛋糕吗?可是不愿意的话,那么,最终必得承受垄断蛋糕的代价。上层的精英们自以为比底层的民众睿智先进,可以无视一个人的怒火,可以无视一个女人的眼泪,可是怒火可以燎原,眼泪可以成为洪水。那些怨恨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如果不能够及时正视,那么迟早有一天,这场大火会吞噬那些占据利益的上层,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于是,在上层为了权力不停斗争的时候,那些当权者认为可以一力镇压的底层怨恨,那些为外国商人看轻的落后保守之人,最终在这个时候,成了改变国内局势的力量。

  这些也就罢了,说到底,那不过是这个国家自己的内斗,问题是……还在苏贡沙的晏清员工怎么办?

  谢云熠运气很好,苏贡沙发生内乱时他人在国内,可是晏清往苏贡沙派了不少员工,那些人还滞留在苏贡沙国内,他们来不及外逃。反叛军攻势猛烈,几个城市的信号塔受到打击,这些地方与外界的联系变得困难,现如今,苏贡沙的形势非常严峻,根本无人能预料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更严重的是,在这种局面下,已经开始有苏贡沙的居民攻击外国人,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成为被袭击的对象。

  李济民当初的担忧,最终演变成了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常态。

  谢父听完了报告,愁眉不展地问:“大使馆那边怎么说?”

  “大使馆正在安排撤侨,”汇报的人说,“但是……因为要撤退的华侨太多,大使馆的压力也很大,而且许多人分布在不同的地方,要联络组织起来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他解释了一通,大意说要将分布在各地的员工集中在一起撤退,可是苏贡沙那边局势纷乱,留在苏贡沙的员工不少带着各自的家属,这时候有些应接不暇,虽然不乏人才,但这时候需要一个能够沉稳指挥,将各地方的员工集中起来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要选谁?

  这时候,有几个人开始望向谢云熠,谢云熠当然收到了他们的视线,可他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晏清在苏贡沙的负责人,按理说,在这种时候他应该站出来,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可是……他犹豫了。

  任谁都知道去这一趟的风险,如果这一趟能有什么利益,早就有人抢破了头。谁都知道这一趟任务中危险重重,谢云熠自然也知道,要承担这样的风险,实在是需要不少的勇气。

  谢云熠感受到的眼光,谢二叔自然也关注到了。他重重咳嗽一声,挺起腰板,身子往前倾,不耐地瞪了那些人——开什么玩笑,他就这一个儿子,儿子没结婚也没留个后,要是折在那边,谁来给他和老婆送终?

  谢云熠看到父亲这样,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虽然父亲一直没有给他他想要的认可,但关键时刻,父亲还是站出来,替他挡住了那些人的目光,即便知道这很自私,他也依然感激他的父亲。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不站出来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只好低着头,一言不发,咬牙忍住心中惭愧。

  这种时候,他一定看不起自己,谢云熠羞恨地想。他那个堂哥一定止不住的幸灾乐祸,巴不得看自己笑话,也巴不得看自己因为这件事失尽人心,他忍不住猜测谢云辉的心思。一个又一个的想法在他心中跳出来,他被这些想法折磨着,抬起眼皮,偷偷去觑谢云辉的神色。

  出乎他的意料,谢云辉这时候收敛起了往日那副自信满满的笑容,一脸认真听着报告。他知道有的人想暗示让谢云熠赶往苏贡沙,但谢云辉这时候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推动谢云熠前去苏贡沙的意思。

  他凝重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云熠正坐立不安,却听见一个人说:“我去吧。”

  说话的是个国字脸的男人,他是晏清的副总裁徐瑞。

  他一出声,谢父和谢二叔像是看见了救星,谢父刚开口道:“我看可……”

  “以”字还没出口,谢云辉出声了。

  “你留下。”他淡淡地打断了父亲要说的话。

  谢父闭上眼,知道这不是发火的时候,强自忍耐下来,又要说什么,谢云辉在那边说道:“你现在手头还有几个大项目,所以还是留在国内。”

  谢云辉说得果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望着平板里显示的苏贡沙信息思考着对策。

  “总要有个人去,”徐瑞愁眉深锁,望着谢云辉,“谢总,请让我去吧。”

  谢父略感不满,既然徐瑞自己要去,为什么不让他去?难不成还真让谢云熠去?可谢二叔就谢云熠这么一根独苗,难不成让他这个做大伯的眼睁睁看着侄子去送死?

  谢云辉淡淡扫了徐瑞一眼,又扫了会议桌上众人,说道:“我说,你留下。”他说话平素温和,但现在是再不容谁拒绝的强硬。

  谢父以为儿子是因为之前强迫他同意让谢云熠在苏贡沙那边发展的事生气,所以才不想管这件事,他叹气道:“云辉……总要有人去。”

  谢云辉没有答话,会议桌上静悄悄的,不少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总裁打的什么主意。

  倏忽间,谢云辉笑了起,笑容中又是那股天生的自信。

  “的确,总要有人去。”

  谢父见儿子笑起来,以为他同意派徐瑞出去,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他的儿子说。

  “如果要有人去,自然应该是对这个项目负责的人去。”

  谢云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谢父和谢二叔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谁知道,下一刻,谢云辉扬声道。

  “所以,我去。”

  谢云熠当场愣住,他在说什么?

  谢父傻了眼。

  他这个儿子说什么?

  “云辉,”谢父皱起眉,眉宇间是诸多的不赞成,“你现在是晏清的总裁,许多事要你拿主意,你怎么去?”就算他有两个儿子,可谢明在谢父的眼中根本不能与谢云辉相较——老大是他一力栽培的继承人,老二……算了他从来没考虑过老二。谢父当然知道这一趟差会有多少危险,所以连谢云熠都不打算让他涉险。结果他的长子说什么?

  他去??

  他去什么?难不成要他这个做父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亲自点头让儿子去送死?

  谢云辉同样没有结婚,没有后代,让自己的亲儿子去蹚一趟明显会有生命危险的浑水?想到这,谢父不禁纳了闷了,他儿子交过不少女朋友,就没有一个意外?他这个儿子还行不行了?他要是有个一儿半女,那么对父母来说尚且还能有个慰藉,现在长子身后无人,他是决计不会同意长子贸然冒险的。

  许多话涌在嘴边,谢父就差明着动用父亲的权威驳斥儿子的主意。

  这时候,谢云辉站了起来,他对着父亲欠身,那双漆黑的瞳仁透过自己的镜片盯着他的父亲。

  男声洪亮,在会议室中沉稳地阐述起自己的想法。

  “董事长,晏清发展到今天,已经是一座庞大的金字塔。而这座金字塔的发展自然离不开老董事长和您的带领,还有元老们的拼搏,以及在座诸位的努力,”说着,他朝着会议桌的众人鞠躬,完后继续道,“但是,金字塔的上层是离不开中下两层,没有了下面两层,那么上层也不会存在。在晏清这座庞大的金字塔背后,是数万名员工日以继夜的辛劳苦干。而现在,是应该回馈他们这份努力的时候。”

  “至于苏贡沙这个项目,那些员工是因为上层的决策才会远赴异国面临如今的困局。如果真的要找谁对这项决定负责,那么,必然是同意这项提案的我。”

  不要说谢云熠吃惊地瞪大眼睛,会议桌上许多高管也是惊讶不已。不少人不是不知道谢云辉此前对这桩事的态度,也不是看不到谢云熠成功推进苏贡沙以后的趾高气扬,虽然谢云辉本人没有解释过个中原由,但他们都不是笨蛋,谢云辉为什么突然同意晏清进入苏贡沙,他们能够猜到大概的原因,可现在,谢云辉的意思是将现在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对谢云辉来说,他想到的是谁决策,谁负责。的确这个项目会被推行是因为谢云熠和谢二叔孜孜不倦地努力,这其中还有祖父和谢父的施压,但归根到底,是他为了避免和祖父父亲的矛盾才做出的退让,他明明预测到其中存在的风险,却还是出于私心批准了这个项目,使得这群员工被调派到危险地带,既然做决定的人是他,那么他就应该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收回目光,重新回看自己的父亲,他是笑着的,可笑容中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势:“所以董事长,”他郑重地说,“请您同意我去。”

  他说是请……谢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说是请他同意,可谢云辉目光如炬,气势逼人,他作为一个父亲,却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说不出话来。

  什么请,分明是逼,他在逼他同意,不许他说出任何不同意的话。

  谢父这些年只道这个长子做事趋于保守,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其实自己的长子是一个多么有主见的人。

  他真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任何人都拦不住。

  冬季的深夜,寒风瑟瑟,如刀子一般割在人的脸上。姚宁地处南方,它的冬天自有一股阴冷之气。

  此时,姚宁机场附近的一条小街上,水泥地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红“小路”,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原来那是——

  人的鲜血。

  有个中年男子躺在地上,他的腹部被人捅了一刀,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捂着伤口,拼命地张大嘴巴呼吸,可是气息四散,看着像在弥留边缘。他的伤口汨汨流着鲜血,鲜血浓重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中传播着危险的信号。

  在这个中年男子的旁边站着一个衣着普通的男人,他手持一柄小刀,显然是捅了那个中年男子的凶手。

  尖叫声此起彼伏,小街上的行人,做晚上生意的摊贩都受到了惊吓,惊叫着往四处逃窜。那个持刀的男人看着慌乱的人们狂乱地大笑,刺骨的寒风裹着嘎嘎的笑声,将那笑声传出老远,远到在街外的孩子牵着母亲的手,听到了这隐约的笑声,都吓得哭了起来。

  有一个年轻女人,仓皇地倒在地上。她是个很普通的女人,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羽绒服。她吓得瑟瑟发抖,两腿发软,来不及逃跑。

  那个持刀的男子注意到了那个女人,狞笑着,扬起了手中的刀,一步一步,向着那个女人走去。

  这一日的冬夜,格外的寒冷,冷到叫人心底发慌。

  也许,对于天空大地来说,这一天依旧普普通通。对于他们来说,那些不幸不过是每天都在上演的悲剧。只是……它们会不会偶尔,哪怕是在某个瞬间,当它们看到那些惨剧,是否会为了遭受不幸的生灵发出一声长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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