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 心愿
那种模仿并不怎么刻意夸张,甚至可以说是藏得很好。
只在某些短暂的瞬间，才会显现出些许微妙。
而且白青禾对那人的态度也很冷淡，以至于那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生出什么难言的氛围。
再加上西装衣裤,原本就是最普遍常见的穿着。
所以这么短暂的一个照面,其间当真很难有所察觉。
但商洛晔，却是一瞬就将那隐秘的异样感准确地捕捉。
因为他喜欢蔺空山。
他对蔺空山的一切都太熟悉了。
商洛晔未动声色，跟着蔺空山上了车。
回程路上依旧是蔺空山开车。
因为商洛晔为了避免白青禾坚持要和蔺空山同在后座,商洛晔今天根本没把自己的驾照带出来。
商洛晔原本只是出于“蔺空山不需要那么多弟弟”的心理，因此看白青禾不怎么顺眼。
但见过白青禾的那个所谓朋友之后,商洛晔却是立时发了信息，差人去对白青禾做起正经的查探了。
这是动了真格。
蔺空山还有个艺术展览需要去实地过目，等确认过展厅之后,他们才重新回去找到白青禾，吃了一顿晚饭。
晚饭时送白青禾过来的人，换了另一个。
那是个黑发白肤的纤瘦青年。
商洛晔之前在娱乐圈接过那么多与明星合作的人像拍摄,自然不会对妆发造型一窍不通。
而且商洛晔本身就对光影色温天生敏锐，所以他一眼就看出。
那个纤瘦青年的墨黑发色并非天生如此。
而是特意染成的。
这种细节听起来可能会有些像挑刺，毕竟虽然国内大多数人的发色都会天然地掺带些棕黄。
但天生发色如乌墨般纯黑的,也不是只有蔺空山一个人。
不过商洛晔还是冷眼旁观着，记下了这一笔。
真正共用晚餐的只有他们三个人,白青禾并没有带其他人一起。
饭后，因为临时有一封工作邮件需要回复，蔺空山在用餐结束后就离开了，没再带着白青禾继续游逛。
商洛晔和蔺空山一起回了一趟办公室,等处理完了工作才共同回家。
对蔺空山,商洛晔并没有额外提起白青禾和那两个青年的事。
一来,那些目前还只是猜测。
再者,商洛晔也不打算让蔺空山还要在这种事情上劳神费心。
他喜欢的人。
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临近年关，除了工作，还有一些年节相关的事务要忙。
第二天一清早，商洛晔就被洛素叫过去，帮忙筹备了一些东西。
之前洛素来申城参加两个孩子的婚礼，婚礼后，因为洛素的身体撑不住短期内的两次长途飞行，所以她暂时留在了申城。
而且申城的华山医院下半年正好有新的顶级设备开始正式运行，还恰巧能给洛素做恢复检查。
因此这段时间，洛素的复检一直都在申城进行。
从婚礼之后直到现在，洛素就一直没有离开。
她留到现在，也未尝没有和两个孩子过一个团圆年的考虑。
洛素吩咐的事有些杂，但并不辛苦。
一些真正繁重的任务，龙祥生提前就已经找人安排好了。
洛素问的更多还是两个孩子的想法和喜好，因为蔺空山上午还有工作要外出，商洛晔是自己过去的，他一个人代表了两个人的选择。
等从洛素那边忙完回来，商洛晔又带着道具组去给一个品牌方交付了实地置景。
真正等商洛晔结束了忙碌，再等他见到刚忙完工作的蔺空山时，都已经是傍晚了。
也是等蔺空山回来之后，商洛晔才得知。
蔺空山今天和白青禾还见了一面。
“我今天出去路过市中心的时候，偶然碰到了他。”
蔺空山说。
两人此时已经回到了家，蔺空山脱下了外套，和商洛晔细说。
“正巧那时候，甲方那边的公章被总监带出去了，他们找人拿公章还要半个小时，我就和青禾坐了一会儿。”
商洛晔听着，面无波澜，心下却攒起了眉。
虽然他已经差人去查，但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信息还没有收集完备。
而且白青禾身后还有白家，查他时会比寻常情况更为复杂。
商洛晔始终对白青禾保持着戒备。
这其中有些是因为他的偏见。
也有些仅仅只是直觉预感。
“他最近还想约你一起？”
商洛晔问。
蔺空山却道：“最近不会。”
“我日程太满，很难抽出时间，年前我们应该也就只见这一次了。”
对白青禾的到来，蔺空山本身其实并没有太多在意。
他最近确实忙碌，没办法专门腾出空闲。
而且以他和白青禾的关系，其实也没有熟到要经常相陪的地步。
昨天去接机，又吃过了一顿接风宴，这就已经是很周到的接待了。
白青禾应该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蔺空山道：“他倒是问了我，春节打算怎么过。”
商洛晔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下却想。
恐怕不只是问吧。
他知道蔺空山对白青禾的态度，但这也不丝毫耽误商洛晔对白青禾本人的审视与揣测。
这说不定就是旁敲侧击，想暗示蔺空山过年一起。
蔺空山继续道：“我说了，要和爱人一起过。”
“没错。”
商洛晔原本只是安静听着，这时却没按住直接附和。
他说话时的神情也很肃色。
“他要时刻记得，他是个有嫂子的人了。”
“……”
蔺空山听到“嫂子”这个称呼时，还是微顿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然后呢？”商洛晔问。
蔺空山道：“然后他笑了笑，说，你和商哥感情挺好的。”
当时听了白青禾这话，蔺空山却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蔺空山还是提醒了对方一下。
“我和他说了，你比他小。”
算起年龄，商洛晔比白青禾还要小四岁。
商洛晔点头，又想说没错。
他才是他哥的真弟弟。
“之后青禾还和我聊了一下，为什么一回国忙完了，就想来找我。”
蔺空山原本其实没打算把之前的聊天说得那么详细。
不过他见商洛晔似乎很感兴趣，就把这些都告诉了对方。
“青禾说是从小的环境原因，他小时就比较缺爱。”
白青禾的妈妈身体并不算康健，而且她在精神方面，还有一些额外的问题症状。
也是因此，百般疼爱这个女儿的白家人，才没办法去强行改变白诗然自己坚持的选择。
怕她自己会在刺激之下，被伤得更重。
不然，宋仁早在被抓到出轨的时候，就该被白家踢走，狠狠地报复过了。
“青禾说他出生之后，他妈妈的状态就不算太好，而且只有在宋仁的陪伴之下，他妈妈的情况才会更稳定一些。”
所以白青禾幼时，父母都无暇照顾他，他是在外公身边长大的。
白青禾的外公性格严肃，对他的看管也相当严格。
“他说，因为他妈妈的缘故，他的外公更不许他在精神方面表现出任何的受挫与软弱。”
“所以他一直都没有什么真正可以亲近的对象，就是那些主动来找他的同龄人，也多是因为白家的身份才来讨好他的。”
因此，白青禾在得知蔺空山同意捐献造血干细胞时，最初才会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的想法。
“他又为那时的事向我道了歉，说之后发现我真的没有其他打算，也不会想要害他，或者强行管教他，和他身边的人完全不一样。”
“所以他才会想要更多地和我相处，对我倾诉。”
蔺空山讲述这所有内容时，语气都是一贯的淡然温和。
就像他白天遇到白青禾，听人全程讲述时的样子。
蔺空山既没有对白青禾的过往露显出任何过分关切的同情。
也没有因为白青禾对他的特别倾诉，生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蔺空山只是在平和地叙述整件事。
他会说这些，也只是因为商洛晔想听。
商洛晔听完，也知道。
以蔺空山的性格魅力，他的确很能让人信任。和他相处，也一定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但对白青禾的那些话，商洛晔却暂时持有着保留态度。
谁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意在向蔺空山卖惨。
商洛晔还注意到了另一个关键词。
“白青禾的母亲，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症状？”
“对。”蔺空山应道，“青禾自己说，他妈妈患有双相情感障碍。”
商洛晔神色未动，心中却浮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他没有记错。
双相障碍遗传的几率，似乎高达百分之六七十以上。
那……
商洛晔正想着，忽然听蔺空山道。
“青禾还说起了，之前宋仁和中联的联姻。”
对于接下来的这个话题，蔺空山其实有过些犹豫。
不过思忖过后，他还是向商洛晔提起了这件事。
“他说他被家里管得很严，所以也很能理解，当初你被催着必须结婚的事。”
商洛晔面无波动，问：“然后呢？”
对白青禾会知道催婚这件事，商洛晔也没有意外。
当初商洛晔的父亲因为误会，以为商洛晔提出的联姻对象是宋仁的小儿子，还曾派人去查过白青禾的资料。
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一点白青禾能探听到，也不算稀奇。
商洛晔只想知道。
白青禾突然提起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蔺空山停了停，才道：“他说你的家庭和他自己的其实很像，都是亲长的控制欲过强，恨不能约束着一切。”
“之前青禾虽然在北美上学，但他有认识伦敦的同龄朋友，还曾经听过一个留学生，父亲派来的保镖天天跟着，让人听了都觉得像是折磨。”
留学生的圈子说大也不大，特别是在同一座城市里，两个人之间或多或少地总能找出一些关联。
这圈子里发生了什么消息，往往也会在临近的几届间传播开来。
“青禾说，他朋友恰好将这传闻向他提过，他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当初那个被家里强行管控着的留学生，正是和我结婚的人。”
商洛晔安静地听着，依然没有放松多少警觉。
白青禾说这些，总不可能是好心替他卖惨。
蔺空山继续道。
“他说他之前也听过，龙董事长的这种保护，最开始是对爱人进行的，因为老师她的身体不算好，需要时时被关注照料。”
“但后来，慢慢就延伸到了你的身上，变成了一种不顾及个人意愿的时刻跟踪。”
“青禾说，他自己也经历过，所以很清楚。”
“所有的举动都在另一群人的监视之下，一旦有什么没顺从监视者的心意，就会被强行改正。”
“那种毫无间隙的跟踪……其实非常恐怖。”
说到这里时，蔺空山的语气同之前的温雅平和，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
他微微蹙起了眉，眸光中似乎还有些怅然。
商洛晔立时就发现了这些变化。
而对进行到此刻的话题，他更是格外警觉。
虽然白青禾一再表示，他和商洛晔感同身受，才会生出这么多感慨。
只是白青禾用的说法，却是商洛晔父亲那严密的跟踪保护，是从爱人开始的。
之后才延伸到了他的儿子。
平心而论，白青禾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出格举动——不然，和他接触的蔺空山早该有所察觉。
但商洛晔却因为看人不顺眼，始终保持着对白青禾的本能戒备。
所以在这时，他也瞬间揣测起了白青禾的目的——
白青禾话里话外，是不是全在为了暗示蔺空山。
商洛晔父亲的那些举动。
商洛晔也可能会照做，用在蔺空山的身上？
想到这个猜测，商洛晔不由攒起了眉。
事实上，真正影响他的，并不是白青禾有什么盘算和挑拨动作。
而是蔺空山此时的神色。
眼前的青年，情绪明显与之前有变。
只是瞬间绷紧了心弦的商洛晔，真正再听到面前人开口时，却是倏然微顿。
因为蔺空山的话，完全出乎了商洛晔的预料。
他说。
“小攀，你那么小就被跟随看管……会不会很难过？”
商洛晔怔顿了一下，才发觉。
蔺空山的蹙眉，并不是因有其他任何缘故。
而只是在心疼他。
心疼年幼的商洛晔。
蔺空山的这点念头，其实从他听过白青禾的话之后，就一直怀在心头。
商洛晔被父亲派来的保镖跟踪的事，蔺空山之前听男生说过，也曾亲眼见到过。
可蔺空山见的，毕竟是已经成年的商洛晔，是能足够熟练且冷漠地处理这些问题的商洛晔。
蔺空山从没有机会曾设身处地地想过，对当初才只有十三岁，或者更小的商洛晔来说。
这种毫无喘息余地的跟踪保护，究竟有多么难熬。
又会有多么的辛苦。
白青禾说过的那些话。
落在蔺空山耳中，唤起的全然只有这一个想法——
蔺空山自己从桌的这边站起来，走到了商洛晔面前。
他微微倾身，搭住了男生的双肩，很轻、却安抚意味如此明显地按了按。
“辛苦了。”
商洛晔的思绪，还有些沉陷在之前那一瞬的怔顿里。
他的身体却比思维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男生的双手抬起，直接圈抱住了蔺空山。
蔺空山的腰很纤窄，只有单臂就足以环抱过来，空出的另一只有力手臂则托在了柔软的臀下，只消微微用力，就可以轻易地将纤瘦的青年整个抬抱起来——
圈放入怀。
商洛晔的动作已经相当熟练，连手臂会把哪一处柔软的廓线填满，臂侧的青筋会贴跳在哪一寸细嫩的皙白，都早已熟习。
形成了如此深刻鲜明的身体记忆。
商洛晔把蔺空山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微微低头，将前额抵贴在了对方的肩颈。
他埋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动作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他却能清晰听到自己耳边，那血流在筋管中加速奔涌的震声。
商洛晔抱着怀里人，想。
他哥在心疼他。
紧绷的肩背上传来了一点轻暖的触感，迟了一瞬，商洛晔才反应过来。
那是蔺空山在帮他顺背，轻缓地安抚着他。
眼见男生一直没有出声，抱住人之后又是这样埋头的动作。
蔺空山以为对方是被提到了伤心事，太难过，才有了这般反应。
商洛晔很快定了定神，随即抬头。
他望向了蔺空山，道。
“我爸会这么做，有他自己的原因。”
蔺空山被人灼然直视的目光微微烫了一下，这才发觉。
此时的弟弟，好像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伤神。
蔺空山也听到了商洛晔的话，便问。
“什么原因？”
隐约地，蔺空山似有所觉。
或许，这可能正是商洛晔和他爸爸两人矛盾的症结关键所在。
说不定……那些原本无法调解的分歧，未来真的会有转机。
思及如此关键的问题，蔺空山想得很是认真。
他也正专心地等待着商洛晔的下一句话。
只是，察觉自己被他哥这样关心着的商洛晔沉默了一瞬，却终是没能按捺下怦然重响的心跳。
“哥。”
商洛晔盯看面前的人，脱口说道。
“我好想亲你。”
“……？”
蔺空山原本正想得认真，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蓦地都有些没能反应过来这突然转变的话题。
他微微一怔，顺口居然也把心里想的话问了出来。
“这是原因吗？”
略有讶异的青年微微睁圆了眼睛，染带着微粉的眼廓线愈发妍艳。
他这种美不自知，又因惊讶而缓钝了半拍的反应，更是生动到漂亮慑人，足以恍乱心神。
商洛晔沉沉换了口气，才用低磁的声线咬着字词，说得认真。
“不。”
“是我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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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某些短暂的瞬间，才会显现出些许微妙。
而且白青禾对那人的态度也很冷淡，以至于那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生出什么难言的氛围。
再加上西装衣裤,原本就是最普遍常见的穿着。
所以这么短暂的一个照面,其间当真很难有所察觉。
但商洛晔，却是一瞬就将那隐秘的异样感准确地捕捉。
因为他喜欢蔺空山。
他对蔺空山的一切都太熟悉了。
商洛晔未动声色，跟着蔺空山上了车。
回程路上依旧是蔺空山开车。
因为商洛晔为了避免白青禾坚持要和蔺空山同在后座,商洛晔今天根本没把自己的驾照带出来。
商洛晔原本只是出于“蔺空山不需要那么多弟弟”的心理，因此看白青禾不怎么顺眼。
但见过白青禾的那个所谓朋友之后,商洛晔却是立时发了信息，差人去对白青禾做起正经的查探了。
这是动了真格。
蔺空山还有个艺术展览需要去实地过目，等确认过展厅之后,他们才重新回去找到白青禾，吃了一顿晚饭。
晚饭时送白青禾过来的人，换了另一个。
那是个黑发白肤的纤瘦青年。
商洛晔之前在娱乐圈接过那么多与明星合作的人像拍摄,自然不会对妆发造型一窍不通。
而且商洛晔本身就对光影色温天生敏锐，所以他一眼就看出。
那个纤瘦青年的墨黑发色并非天生如此。
而是特意染成的。
这种细节听起来可能会有些像挑刺，毕竟虽然国内大多数人的发色都会天然地掺带些棕黄。
但天生发色如乌墨般纯黑的,也不是只有蔺空山一个人。
不过商洛晔还是冷眼旁观着，记下了这一笔。
真正共用晚餐的只有他们三个人,白青禾并没有带其他人一起。
饭后，因为临时有一封工作邮件需要回复，蔺空山在用餐结束后就离开了，没再带着白青禾继续游逛。
商洛晔和蔺空山一起回了一趟办公室,等处理完了工作才共同回家。
对蔺空山,商洛晔并没有额外提起白青禾和那两个青年的事。
一来,那些目前还只是猜测。
再者,商洛晔也不打算让蔺空山还要在这种事情上劳神费心。
他喜欢的人。
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临近年关，除了工作，还有一些年节相关的事务要忙。
第二天一清早，商洛晔就被洛素叫过去，帮忙筹备了一些东西。
之前洛素来申城参加两个孩子的婚礼，婚礼后，因为洛素的身体撑不住短期内的两次长途飞行，所以她暂时留在了申城。
而且申城的华山医院下半年正好有新的顶级设备开始正式运行，还恰巧能给洛素做恢复检查。
因此这段时间，洛素的复检一直都在申城进行。
从婚礼之后直到现在，洛素就一直没有离开。
她留到现在，也未尝没有和两个孩子过一个团圆年的考虑。
洛素吩咐的事有些杂，但并不辛苦。
一些真正繁重的任务，龙祥生提前就已经找人安排好了。
洛素问的更多还是两个孩子的想法和喜好，因为蔺空山上午还有工作要外出，商洛晔是自己过去的，他一个人代表了两个人的选择。
等从洛素那边忙完回来，商洛晔又带着道具组去给一个品牌方交付了实地置景。
真正等商洛晔结束了忙碌，再等他见到刚忙完工作的蔺空山时，都已经是傍晚了。
也是等蔺空山回来之后，商洛晔才得知。
蔺空山今天和白青禾还见了一面。
“我今天出去路过市中心的时候，偶然碰到了他。”
蔺空山说。
两人此时已经回到了家，蔺空山脱下了外套，和商洛晔细说。
“正巧那时候，甲方那边的公章被总监带出去了，他们找人拿公章还要半个小时，我就和青禾坐了一会儿。”
商洛晔听着，面无波澜，心下却攒起了眉。
虽然他已经差人去查，但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信息还没有收集完备。
而且白青禾身后还有白家，查他时会比寻常情况更为复杂。
商洛晔始终对白青禾保持着戒备。
这其中有些是因为他的偏见。
也有些仅仅只是直觉预感。
“他最近还想约你一起？”
商洛晔问。
蔺空山却道：“最近不会。”
“我日程太满，很难抽出时间，年前我们应该也就只见这一次了。”
对白青禾的到来，蔺空山本身其实并没有太多在意。
他最近确实忙碌，没办法专门腾出空闲。
而且以他和白青禾的关系，其实也没有熟到要经常相陪的地步。
昨天去接机，又吃过了一顿接风宴，这就已经是很周到的接待了。
白青禾应该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蔺空山道：“他倒是问了我，春节打算怎么过。”
商洛晔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下却想。
恐怕不只是问吧。
他知道蔺空山对白青禾的态度，但这也不丝毫耽误商洛晔对白青禾本人的审视与揣测。
这说不定就是旁敲侧击，想暗示蔺空山过年一起。
蔺空山继续道：“我说了，要和爱人一起过。”
“没错。”
商洛晔原本只是安静听着，这时却没按住直接附和。
他说话时的神情也很肃色。
“他要时刻记得，他是个有嫂子的人了。”
“……”
蔺空山听到“嫂子”这个称呼时，还是微顿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然后呢？”商洛晔问。
蔺空山道：“然后他笑了笑，说，你和商哥感情挺好的。”
当时听了白青禾这话，蔺空山却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蔺空山还是提醒了对方一下。
“我和他说了，你比他小。”
算起年龄，商洛晔比白青禾还要小四岁。
商洛晔点头，又想说没错。
他才是他哥的真弟弟。
“之后青禾还和我聊了一下，为什么一回国忙完了，就想来找我。”
蔺空山原本其实没打算把之前的聊天说得那么详细。
不过他见商洛晔似乎很感兴趣，就把这些都告诉了对方。
“青禾说是从小的环境原因，他小时就比较缺爱。”
白青禾的妈妈身体并不算康健，而且她在精神方面，还有一些额外的问题症状。
也是因此，百般疼爱这个女儿的白家人，才没办法去强行改变白诗然自己坚持的选择。
怕她自己会在刺激之下，被伤得更重。
不然，宋仁早在被抓到出轨的时候，就该被白家踢走，狠狠地报复过了。
“青禾说他出生之后，他妈妈的状态就不算太好，而且只有在宋仁的陪伴之下，他妈妈的情况才会更稳定一些。”
所以白青禾幼时，父母都无暇照顾他，他是在外公身边长大的。
白青禾的外公性格严肃，对他的看管也相当严格。
“他说，因为他妈妈的缘故，他的外公更不许他在精神方面表现出任何的受挫与软弱。”
“所以他一直都没有什么真正可以亲近的对象，就是那些主动来找他的同龄人，也多是因为白家的身份才来讨好他的。”
因此，白青禾在得知蔺空山同意捐献造血干细胞时，最初才会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的想法。
“他又为那时的事向我道了歉，说之后发现我真的没有其他打算，也不会想要害他，或者强行管教他，和他身边的人完全不一样。”
“所以他才会想要更多地和我相处，对我倾诉。”
蔺空山讲述这所有内容时，语气都是一贯的淡然温和。
就像他白天遇到白青禾，听人全程讲述时的样子。
蔺空山既没有对白青禾的过往露显出任何过分关切的同情。
也没有因为白青禾对他的特别倾诉，生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蔺空山只是在平和地叙述整件事。
他会说这些，也只是因为商洛晔想听。
商洛晔听完，也知道。
以蔺空山的性格魅力，他的确很能让人信任。和他相处，也一定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但对白青禾的那些话，商洛晔却暂时持有着保留态度。
谁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意在向蔺空山卖惨。
商洛晔还注意到了另一个关键词。
“白青禾的母亲，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症状？”
“对。”蔺空山应道，“青禾自己说，他妈妈患有双相情感障碍。”
商洛晔神色未动，心中却浮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他没有记错。
双相障碍遗传的几率，似乎高达百分之六七十以上。
那……
商洛晔正想着，忽然听蔺空山道。
“青禾还说起了，之前宋仁和中联的联姻。”
对于接下来的这个话题，蔺空山其实有过些犹豫。
不过思忖过后，他还是向商洛晔提起了这件事。
“他说他被家里管得很严，所以也很能理解，当初你被催着必须结婚的事。”
商洛晔面无波动，问：“然后呢？”
对白青禾会知道催婚这件事，商洛晔也没有意外。
当初商洛晔的父亲因为误会，以为商洛晔提出的联姻对象是宋仁的小儿子，还曾派人去查过白青禾的资料。
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一点白青禾能探听到，也不算稀奇。
商洛晔只想知道。
白青禾突然提起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蔺空山停了停，才道：“他说你的家庭和他自己的其实很像，都是亲长的控制欲过强，恨不能约束着一切。”
“之前青禾虽然在北美上学，但他有认识伦敦的同龄朋友，还曾经听过一个留学生，父亲派来的保镖天天跟着，让人听了都觉得像是折磨。”
留学生的圈子说大也不大，特别是在同一座城市里，两个人之间或多或少地总能找出一些关联。
这圈子里发生了什么消息，往往也会在临近的几届间传播开来。
“青禾说，他朋友恰好将这传闻向他提过，他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当初那个被家里强行管控着的留学生，正是和我结婚的人。”
商洛晔安静地听着，依然没有放松多少警觉。
白青禾说这些，总不可能是好心替他卖惨。
蔺空山继续道。
“他说他之前也听过，龙董事长的这种保护，最开始是对爱人进行的，因为老师她的身体不算好，需要时时被关注照料。”
“但后来，慢慢就延伸到了你的身上，变成了一种不顾及个人意愿的时刻跟踪。”
“青禾说，他自己也经历过，所以很清楚。”
“所有的举动都在另一群人的监视之下，一旦有什么没顺从监视者的心意，就会被强行改正。”
“那种毫无间隙的跟踪……其实非常恐怖。”
说到这里时，蔺空山的语气同之前的温雅平和，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
他微微蹙起了眉，眸光中似乎还有些怅然。
商洛晔立时就发现了这些变化。
而对进行到此刻的话题，他更是格外警觉。
虽然白青禾一再表示，他和商洛晔感同身受，才会生出这么多感慨。
只是白青禾用的说法，却是商洛晔父亲那严密的跟踪保护，是从爱人开始的。
之后才延伸到了他的儿子。
平心而论，白青禾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出格举动——不然，和他接触的蔺空山早该有所察觉。
但商洛晔却因为看人不顺眼，始终保持着对白青禾的本能戒备。
所以在这时，他也瞬间揣测起了白青禾的目的——
白青禾话里话外，是不是全在为了暗示蔺空山。
商洛晔父亲的那些举动。
商洛晔也可能会照做，用在蔺空山的身上？
想到这个猜测，商洛晔不由攒起了眉。
事实上，真正影响他的，并不是白青禾有什么盘算和挑拨动作。
而是蔺空山此时的神色。
眼前的青年，情绪明显与之前有变。
只是瞬间绷紧了心弦的商洛晔，真正再听到面前人开口时，却是倏然微顿。
因为蔺空山的话，完全出乎了商洛晔的预料。
他说。
“小攀，你那么小就被跟随看管……会不会很难过？”
商洛晔怔顿了一下，才发觉。
蔺空山的蹙眉，并不是因有其他任何缘故。
而只是在心疼他。
心疼年幼的商洛晔。
蔺空山的这点念头，其实从他听过白青禾的话之后，就一直怀在心头。
商洛晔被父亲派来的保镖跟踪的事，蔺空山之前听男生说过，也曾亲眼见到过。
可蔺空山见的，毕竟是已经成年的商洛晔，是能足够熟练且冷漠地处理这些问题的商洛晔。
蔺空山从没有机会曾设身处地地想过，对当初才只有十三岁，或者更小的商洛晔来说。
这种毫无喘息余地的跟踪保护，究竟有多么难熬。
又会有多么的辛苦。
白青禾说过的那些话。
落在蔺空山耳中，唤起的全然只有这一个想法——
蔺空山自己从桌的这边站起来，走到了商洛晔面前。
他微微倾身，搭住了男生的双肩，很轻、却安抚意味如此明显地按了按。
“辛苦了。”
商洛晔的思绪，还有些沉陷在之前那一瞬的怔顿里。
他的身体却比思维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男生的双手抬起，直接圈抱住了蔺空山。
蔺空山的腰很纤窄，只有单臂就足以环抱过来，空出的另一只有力手臂则托在了柔软的臀下，只消微微用力，就可以轻易地将纤瘦的青年整个抬抱起来——
圈放入怀。
商洛晔的动作已经相当熟练，连手臂会把哪一处柔软的廓线填满，臂侧的青筋会贴跳在哪一寸细嫩的皙白，都早已熟习。
形成了如此深刻鲜明的身体记忆。
商洛晔把蔺空山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微微低头，将前额抵贴在了对方的肩颈。
他埋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动作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他却能清晰听到自己耳边，那血流在筋管中加速奔涌的震声。
商洛晔抱着怀里人，想。
他哥在心疼他。
紧绷的肩背上传来了一点轻暖的触感，迟了一瞬，商洛晔才反应过来。
那是蔺空山在帮他顺背，轻缓地安抚着他。
眼见男生一直没有出声，抱住人之后又是这样埋头的动作。
蔺空山以为对方是被提到了伤心事，太难过，才有了这般反应。
商洛晔很快定了定神，随即抬头。
他望向了蔺空山，道。
“我爸会这么做，有他自己的原因。”
蔺空山被人灼然直视的目光微微烫了一下，这才发觉。
此时的弟弟，好像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伤神。
蔺空山也听到了商洛晔的话，便问。
“什么原因？”
隐约地，蔺空山似有所觉。
或许，这可能正是商洛晔和他爸爸两人矛盾的症结关键所在。
说不定……那些原本无法调解的分歧，未来真的会有转机。
思及如此关键的问题，蔺空山想得很是认真。
他也正专心地等待着商洛晔的下一句话。
只是，察觉自己被他哥这样关心着的商洛晔沉默了一瞬，却终是没能按捺下怦然重响的心跳。
“哥。”
商洛晔盯看面前的人，脱口说道。
“我好想亲你。”
“……？”
蔺空山原本正想得认真，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蓦地都有些没能反应过来这突然转变的话题。
他微微一怔，顺口居然也把心里想的话问了出来。
“这是原因吗？”
略有讶异的青年微微睁圆了眼睛，染带着微粉的眼廓线愈发妍艳。
他这种美不自知，又因惊讶而缓钝了半拍的反应，更是生动到漂亮慑人，足以恍乱心神。
商洛晔沉沉换了口气，才用低磁的声线咬着字词，说得认真。
“不。”
“是我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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