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叶子所说的大洞位于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是突兀的侧脊和下方崩落的石块形成的半封闭崖口，侧壁被几棵苍劲的老树遮掩着。洞口约有五米宽，高度只能容下一个人弯腰进入。
不到三米深的洞穴角落有一张旧帆布和枯草树叶做成的简易床铺，床头堆满零食，床边还放着一个装垃圾的红色塑料袋。
我像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一样惊奇地看着这个“居室”，很难想象这个像是人为凿挖的崖口原本是作何目的的，想是荒废至今，偏巧被“逃难至此”的女孩子发现，改造成了这个简易的安身之所。
“好一个藏身地，你是怎么找到的？”我忍不住问她，“你晚上睡在这里不冷吗？”
我在北京接连露宿了几天，对于北方冬夜的寒冷深有体会。这里相比于我的睡眠环境要好很多，可是对于一个年轻而身娇体弱的女孩子来说就有些不太合适了，我想象不出她是如何度过她所说的三天的。
“我从山下走过的时候看见树上挂着一个旧帐篷，爬上山来就看到了这个大洞，”叶子说，“这里有很多树，风是刮不进来的，就是下雨也无所谓。我还找来好多树叶和杂草垫在下面，你看，还软和呢。我还买了好多吃的，打算再也不回去了。”
我看着床上各种各样的零食和饮料，问她：“你是从哪里买的这些？”
“这都是我从长石山景区的铺子里买的，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进去，不过来回要很长时间。我只去了一次，把几天的食物全买来了。你还饿吗？我有好多呢。”
她弯腰钻进去，跪在床上，从那一堆零食里捡了一袋熟食递给我，我婉谢了。
女孩子的单纯热情的性格无形中感染了我，这让我压抑了好几天的坏情绪也变得好些了。我弓身钻进去，将背包扔在地上，顺便坐在上面。这个侧槽型崖口隔音很好，而且正如叶子所说挡住了半山的大部分冷风，唯一的不足就是光线很暗，加上阴天，半封闭的环境显得更暗了。
叶子递过一片口香糖给我，说：“我以为你不会笑呢。刚才看到你躺在河边干吐，又抓那烂肉吃，简直吓坏了，我还以为你是疯子呢。你要是饿，我这儿还有好多吃的，你可以带走一些。救助亭离这儿不远，几个钟头就能走到，那里有个免费电话，你只要打电话，景区很快就会派人来接你的。”
我望着这个女孩子，听着她一本正经的关心话，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羞愧。我这自命不凡的认为看透了现实社会的悲剧面的年轻人在那小小的挫折中的颓丧和绝望表现在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单纯开朗的性格反衬下显得那样幼稚冲动，我为自己失败的表现感到可耻。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好又一次选择了沉默。
天忽然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地冬雨洗刷着洞口光秃秃的老树，沾满水珠的空气像雾一般笼罩着半山，在寒风的吹动下荡聚复散，朦朦胧胧。
气温随之降了下来，崖口虽然挡住了风和雨，可是由于洞口太大，里面还是让人感到凉飕飕的，我忍不住裹紧衣服，往里面又挪了挪。叶子跪坐在床上，背靠着洞壁，掀起外面的帆布盖在腿上。我见她衣着并不厚实，就起身将背包里的一件冬裤和长袄拿出来递给她，说：“穿些衣服吧，暖和些。”
她也不拒绝，接过去包在腿上，披上袄子嬉笑着说：“那天晚上跑的太急，又紧张又害怕，大衣服全都丢在房间里了。要是这个冬天继续冷下去，我就再去一次公园，在外面买些衣服回来。”
“你打算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吗？”
叶子看看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怕妈妈会打我。上一次我才从客房那边逃出来，可是被可恨的四娘撞见，告密到了妈妈那里，又被逮了回去，还关了十天的禁闭。如果我现在回去，肯定要挨打的。”
我没有在酒吧消费或者工作的经历，不明白里面的状况，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保持沉默了。叶子见我不说话，就闭上嘴侧过身去，一声不响地望着外面的雾雨。
我看着她，突然对她小巧的、孤独的身影产生了强烈的怜爱之情。
我恍然发现自己的遭遇与她有着诸多相像之处，都身处困境，且都是有家不能回，无论自愿还是被迫。以我目前的心理，我是不打算回去的，如果有一天，我悟出了逃避和责任与人生追求之间的某种相适性，或许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而叶子，我虽然没有去过酒吧，但是本能地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糟糕环境，若是身世遭遇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我倒是希望她从此逃离那个魔窟。
可是，当我们蜷缩在这崖口里，无助的望着淋漓不止的冬雨瑟瑟发抖的时候，现实便如那突兀的石头摆在面前，逃离现实并非想象中那样简单美好。
我为自己内心遭受的磨难感到无奈，对眼前这个奇遇的女孩子表示同情，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这现实社会的残酷和无情。
天渐渐暗了下来，雾雨却没有停止。我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可是，我又该去哪里呢？在这个雨夜，没有食物，没有方向，几个钟头前那绝望的一幕又将会重演。到那时，我终将耗尽体力，慢慢地失去知觉，而这种奇遇也不可能再次发生了，在这片荒野中，我所能得到的归宿，或许真的只剩死亡了。
我犹豫着，扭头看了看叶子，她也正看着我，或许和我一样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今天会走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这是我听过最柔和委婉的逐客令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只好回答说：“不知道。”
顿了一会儿，她又说：“天还下着雨呢。要是你走不了，等明天晴了再走也行。”
我没有回答。这时，她开始翻腾着床头的零食，找出两袋熟食递过来。
“你还饿吗？给，这是卤味的干牛肉，我买了好多这个，只是没有我在酒吧吃的牛排好吃。可惜这里没有火，如果能生火烧着吃那才有趣呢。你有野炊过吗？记得小的时候贾叔叔带我去公园春游，看到好多人家带着小孩在那桥下烧烤，贾叔叔就让他的手下买了炉架和生菜肉片，跟着别人家一起烧烤，我们好多孩子就围着烤架追着玩，饿了就吃那油乎乎的烤肉，可有意思了。”
叶子见我没有伸手去接，就悄悄将它放在了背包旁，自己又找了一袋拆开，慢慢吃起来。
我突然感到鼻子发酸，那一阵伤心像洪水一般猛烈地往撞击着眼眶，想要肆溢出来。我攥紧拳头忍了下去，仰头长叹了一声。叶子停止了咀嚼，默默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言语，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末了，叶子挪动了下跪坐着发僵的腿，说：“要是你担心找不到那个救助亭，等明天晴了我陪你一起去。你可以多带一些吃的，就是长石山一时没有派人过来，你也不会挨饿的。”
叶子越是关心，我的心里越是感到愧疚，慢慢的，这种愧疚转变成了一种无名火，怒火霸占了我的头脑，理性被挤到了一边。等到叶子关心的话像温暖的炉火包围我时，我这个不识好歹的混蛋几乎吼着对她说：
“你别说了！”
女孩子被吓住了，呆呆的望着我。我随即感到后悔，想要道歉，可是我这伟大的男子汉面子硬生生地将它阻止了。
我弓着腰摸索到崖口的另一边，扔下背包，直挺挺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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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三米深的洞穴角落有一张旧帆布和枯草树叶做成的简易床铺，床头堆满零食，床边还放着一个装垃圾的红色塑料袋。
我像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一样惊奇地看着这个“居室”，很难想象这个像是人为凿挖的崖口原本是作何目的的，想是荒废至今，偏巧被“逃难至此”的女孩子发现，改造成了这个简易的安身之所。
“好一个藏身地，你是怎么找到的？”我忍不住问她，“你晚上睡在这里不冷吗？”
我在北京接连露宿了几天，对于北方冬夜的寒冷深有体会。这里相比于我的睡眠环境要好很多，可是对于一个年轻而身娇体弱的女孩子来说就有些不太合适了，我想象不出她是如何度过她所说的三天的。
“我从山下走过的时候看见树上挂着一个旧帐篷，爬上山来就看到了这个大洞，”叶子说，“这里有很多树，风是刮不进来的，就是下雨也无所谓。我还找来好多树叶和杂草垫在下面，你看，还软和呢。我还买了好多吃的，打算再也不回去了。”
我看着床上各种各样的零食和饮料，问她：“你是从哪里买的这些？”
“这都是我从长石山景区的铺子里买的，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进去，不过来回要很长时间。我只去了一次，把几天的食物全买来了。你还饿吗？我有好多呢。”
她弯腰钻进去，跪在床上，从那一堆零食里捡了一袋熟食递给我，我婉谢了。
女孩子的单纯热情的性格无形中感染了我，这让我压抑了好几天的坏情绪也变得好些了。我弓身钻进去，将背包扔在地上，顺便坐在上面。这个侧槽型崖口隔音很好，而且正如叶子所说挡住了半山的大部分冷风，唯一的不足就是光线很暗，加上阴天，半封闭的环境显得更暗了。
叶子递过一片口香糖给我，说：“我以为你不会笑呢。刚才看到你躺在河边干吐，又抓那烂肉吃，简直吓坏了，我还以为你是疯子呢。你要是饿，我这儿还有好多吃的，你可以带走一些。救助亭离这儿不远，几个钟头就能走到，那里有个免费电话，你只要打电话，景区很快就会派人来接你的。”
我望着这个女孩子，听着她一本正经的关心话，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羞愧。我这自命不凡的认为看透了现实社会的悲剧面的年轻人在那小小的挫折中的颓丧和绝望表现在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单纯开朗的性格反衬下显得那样幼稚冲动，我为自己失败的表现感到可耻。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好又一次选择了沉默。
天忽然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地冬雨洗刷着洞口光秃秃的老树，沾满水珠的空气像雾一般笼罩着半山，在寒风的吹动下荡聚复散，朦朦胧胧。
气温随之降了下来，崖口虽然挡住了风和雨，可是由于洞口太大，里面还是让人感到凉飕飕的，我忍不住裹紧衣服，往里面又挪了挪。叶子跪坐在床上，背靠着洞壁，掀起外面的帆布盖在腿上。我见她衣着并不厚实，就起身将背包里的一件冬裤和长袄拿出来递给她，说：“穿些衣服吧，暖和些。”
她也不拒绝，接过去包在腿上，披上袄子嬉笑着说：“那天晚上跑的太急，又紧张又害怕，大衣服全都丢在房间里了。要是这个冬天继续冷下去，我就再去一次公园，在外面买些衣服回来。”
“你打算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吗？”
叶子看看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怕妈妈会打我。上一次我才从客房那边逃出来，可是被可恨的四娘撞见，告密到了妈妈那里，又被逮了回去，还关了十天的禁闭。如果我现在回去，肯定要挨打的。”
我没有在酒吧消费或者工作的经历，不明白里面的状况，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保持沉默了。叶子见我不说话，就闭上嘴侧过身去，一声不响地望着外面的雾雨。
我看着她，突然对她小巧的、孤独的身影产生了强烈的怜爱之情。
我恍然发现自己的遭遇与她有着诸多相像之处，都身处困境，且都是有家不能回，无论自愿还是被迫。以我目前的心理，我是不打算回去的，如果有一天，我悟出了逃避和责任与人生追求之间的某种相适性，或许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而叶子，我虽然没有去过酒吧，但是本能地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糟糕环境，若是身世遭遇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我倒是希望她从此逃离那个魔窟。
可是，当我们蜷缩在这崖口里，无助的望着淋漓不止的冬雨瑟瑟发抖的时候，现实便如那突兀的石头摆在面前，逃离现实并非想象中那样简单美好。
我为自己内心遭受的磨难感到无奈，对眼前这个奇遇的女孩子表示同情，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这现实社会的残酷和无情。
天渐渐暗了下来，雾雨却没有停止。我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可是，我又该去哪里呢？在这个雨夜，没有食物，没有方向，几个钟头前那绝望的一幕又将会重演。到那时，我终将耗尽体力，慢慢地失去知觉，而这种奇遇也不可能再次发生了，在这片荒野中，我所能得到的归宿，或许真的只剩死亡了。
我犹豫着，扭头看了看叶子，她也正看着我，或许和我一样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今天会走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这是我听过最柔和委婉的逐客令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只好回答说：“不知道。”
顿了一会儿，她又说：“天还下着雨呢。要是你走不了，等明天晴了再走也行。”
我没有回答。这时，她开始翻腾着床头的零食，找出两袋熟食递过来。
“你还饿吗？给，这是卤味的干牛肉，我买了好多这个，只是没有我在酒吧吃的牛排好吃。可惜这里没有火，如果能生火烧着吃那才有趣呢。你有野炊过吗？记得小的时候贾叔叔带我去公园春游，看到好多人家带着小孩在那桥下烧烤，贾叔叔就让他的手下买了炉架和生菜肉片，跟着别人家一起烧烤，我们好多孩子就围着烤架追着玩，饿了就吃那油乎乎的烤肉，可有意思了。”
叶子见我没有伸手去接，就悄悄将它放在了背包旁，自己又找了一袋拆开，慢慢吃起来。
我突然感到鼻子发酸，那一阵伤心像洪水一般猛烈地往撞击着眼眶，想要肆溢出来。我攥紧拳头忍了下去，仰头长叹了一声。叶子停止了咀嚼，默默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言语，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末了，叶子挪动了下跪坐着发僵的腿，说：“要是你担心找不到那个救助亭，等明天晴了我陪你一起去。你可以多带一些吃的，就是长石山一时没有派人过来，你也不会挨饿的。”
叶子越是关心，我的心里越是感到愧疚，慢慢的，这种愧疚转变成了一种无名火，怒火霸占了我的头脑，理性被挤到了一边。等到叶子关心的话像温暖的炉火包围我时，我这个不识好歹的混蛋几乎吼着对她说：
“你别说了！”
女孩子被吓住了，呆呆的望着我。我随即感到后悔，想要道歉，可是我这伟大的男子汉面子硬生生地将它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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