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羞赧_长月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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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羞赧

  岑觅璇目中无人惯了,听了他自报宗门,有心想杀杀衡阳宗的人的锐气,当即扬起下巴道:“我让你三招。”

  若她的对手是公冶寂无,只会礼貌地拱拱手,不会当真。

  可对面的白衣弟子一点头:“多谢师姐了。”

  月扶崖也不废话,长剑出鞘,攻向岑觅璇。

  岑觅璇起先看不起他,月扶崖才入门三十年,听说还有二十年在闭关,想来没什么对战经验。哪怕被师兄叮嘱过这人资质很好,岑觅璇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真当对方的剑险险削掉她的一缕头发时,岑觅璇再看死板小修士的目光就变了。

  两人境界相同,论对战经验岑觅璇要强上不少,可是比起出招沉稳,月扶崖远胜于她。

  月扶崖剑气凌厉,剑光隐约带着锋锐的啸声,没有过多的花招,仙剑在空中飞舞的速度却很快,让人看花了眼。

  岑觅璇折腰,险险躲过从她腰间飞过去的剑。她人没受伤,速度凌厉的仙剑却削掉了她的衣结。

  “你!”岑觅璇一直被人捧着,平日里师兄妹恋慕她姿容,也多让着她。哪里受过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削掉衣结的委屈。

  这一次的对手没有为她容颜恍惚不说,下手还十分干脆。

  岑觅璇连忙手忙脚乱去系衣结。

  月扶崖皱眉,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他没有动手,留给岑觅璇系好的时间,等她怒气冲冲打过来,月扶崖这才再次迎战。

  然而岑觅璇已经被惹恼,她杀招更凌厉。

  月扶崖想赢,岑觅璇却不可能让他如愿,她抬手,凌空抓出一条红色鞭子,朝月扶崖抽过去。

  月扶崖张开手臂后掠开,那鞭子却仿佛长了眼睛,变长数寸,堪堪要打中月扶崖肩膀。

  有人惊讶地道:“那是仙器吧?”

  “岑觅璇是赤霄宗掌门之女,身上有什么宝物都不稀奇。”

  “只可惜她的对手,那柄剑顶多算是上品灵器吧。”

  “可不是吗,他敢用剑去接岑觅璇的鞭子,剑都会碎裂。”

  都知晓,世间上古神器最为厉害,然而到了如今,神器破碎尽数陨落,次之便是仙器,再然后大多数人用的便是灵器。

  法器相差一个等级,如同修士之间差两个大境界。

  月扶崖也明白这点,他险险避开鞭子锋芒,召回自己剑,却不敢用剑和岑觅璇对打,怕自己的剑被毁掉。

  岑觅璇弯了弯唇。

  月扶崖收了佩剑,没有她想象中的慌乱,反倒专心斗起法来。衡阳宗虽大多是剑修,可他们人人都有灵根,月扶崖抬手,掐了个决,一道藤蔓平空从地面而起,束住岑觅璇腰肢。

  “原来是木灵根。”岑觅璇挑了挑眉,战意和怒意更浓。

  她是水灵根,水刃割断藤蔓,配合着鞭子,朝月扶崖攻去。

  两人你来我往斗法精彩无比,加之两人身份都不凡,一个是衡阳宗掌门关门弟子,一个是赤霄宗掌门嫡女,下面聚集了许多弟子,看他们比试。

  岑觅璇发现自己哪怕拿出仙器,也无法短时间内打败月扶崖,她眸光一厉,捏碎了自己颈间的护身符。

  护身符外面一碎裂,里面立刻出现一道金色的法阵,困住另一边的月扶崖。

  “这次看你怎么躲!”说着,岑觅璇一鞭子抽过去。

  那护身符是赤霄宗掌门保护她所铸,她父亲境界已经到达渡劫后期,是如今仙界的大能之一。

  月扶崖不过一个金丹期弟子,被困在金色法阵里,生生捱了岑觅璇一鞭子。

  偏偏岑觅璇没有打伤他,而是抽破他肩上的衣服。

  人群窃窃私语。

  连各个宗派的长老都蹙起了眉。

  “这……岑师侄算不算违规?”

  以往大比可没人这样做,护身法阵是好东西,不会意气用事用在切磋的大比上。但也没有明文规定说不可以这样做。

  岑觅璇的父亲地位不低,修真界大多数人都得让她一头。岑觅璇竟舍得捏碎唯一的护身法阵羞辱月扶崖,可见此女极其要强记仇。

  这边还在犹豫,那头法阵里的月扶崖白色外衣已经被抽得粉碎,露出少年肌理分明的胸膛。

  衡阳宗的长老脸色凝重,他们自然认为比试不公,可是衡阳宗向来公正,总不至于别的几个长老还没得出决定,衡阳宗为了护住弟子做一言堂。

  长老向月扶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撑不住的话主动提出认输。

  这种情况不能宣布结束比赛,毕竟比试双方都没有被打出战台,岑觅璇也没有对月扶崖造成严重的伤。但月扶崖能主动提出认输,这样一来,岑觅璇就无法再对他攻击。

  可法阵中的少年紧紧抿着唇,吃力而倔强地闪躲着鞭子,始终不愿开口。

  岑觅璇冷冷一笑,想将他抽跪在地。

  血红的鞭子破空而去,抽向法阵中的少年膝盖,眼见少年无法躲开,下一刻,有人轻盈飞身而来。

  鞭子被少女握住,少女手腕一转,鞭子上燃烧起一簇幽幽的火焰。

  火焰顺着鞭子末梢,一路到岑觅璇掌心,岑觅璇手中一痛,扔掉了鞭子,瞪大眼睛看向来人。

  白衣少女回身,冲着身后的少年浅浅一笑。

  ——扶崖小师弟,好久不见?

  身后的少年怔怔看着她,先前在岑觅璇的攻势下,他依旧维持着冷静和倔强,此刻却微红了耳根,显得有几分窘迫。

  岑觅璇刚要为自己鸣不平,月扶崖突然说:“我认输。”

  自苏苏飞入比试场地,场上就安静得针落可闻。

  岑觅璇自诩仙界第一美人,可此刻她与来人站在一起,白衣少女眉间一点娇艳朱砂,一颦一笑皆为绝色,岑觅璇瞬间被比了下去。

  岑觅璇恼怒地咬牙:“你是何人!竟敢打断比试!”

  白衣少女还未讲话,却见上面坐着的衡阳宗执法长老,激动地站起来:“是苏苏吗!”

  苏苏笑着点点头:“清无长老。”

  此话一出,大家都知道苏苏是谁了。

  能让清无神色带上几分恭敬的,三界之中,除了衡阳宗掌门,只有掌门唯一的女儿——黎苏苏。

  据说她出生时便是天生灵体,哪怕躺着睡觉,身体也能自发吸收天地灵气。

  黎掌门将她保护得极好,她身份高贵年纪小,辈分却极高。

  小时候去蓬莱学习,更是早早就领悟了轻鸿剑诀。衡阳宗上下将她当作宝贝疼爱,可是前些年,这位还没成年的仙子突然销声匿迹。

  苏苏有极好的天资,但她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修仙无岁月,失去她消息以后,渐渐已经有人忘记了这位掌门千金。

  或许也只有惦记着和她较真的岑觅璇想着去打探消息。

  今日苏苏出现,众修者这才注意到,她不仅没有陨落,还出色地长大了。

  且不说实力能打掉岑觅璇的鞭子,那张脸蛋也足以让人倾慕。

  月扶崖悄悄看苏苏一眼,耳根又红了些:“师姐,我是师父三十年前新收的弟子,我叫月扶崖。”

  苏苏当然认得他,此刻却只能当做初识,她眼睛里泛出笑意,点了点头。

  见衡阳宗所有人都热切又欣喜地看着长大后的苏苏,岑觅璇恼怒地说:“衡阳宗这样目中无人吗,掌门之女就可以肆无忌惮打破比赛规则,我不服。”

  媵庄担忧地上前,拉了拉她:“师妹。”

  他知道这件事是师妹做得过分,月扶崖明显不是故意,师妹却可以羞辱月扶崖,要折月扶崖傲骨。

  可岑觅璇哪里是听得进去话的人,甩开他,不善地看着苏苏。

  苏苏说:“大比是为了切磋,并非羞辱,岑师姐逾矩了。我衡阳宗弟子并不受任何羞辱,你屡屡以外物压制扶崖本就胜之不武,哪怕今日父亲在这里,也照样会阻止岑师姐。”

  岑觅璇重新握住鞭子:“那你和我比!”

  苏苏摊开手:“还是不了。”

  只见她掌心,有很小一截断裂的鞭子。岑觅璇脸色大变,一看自己手中仙器,果真受了损。

  岑觅璇又气又心痛,只以为苏苏也和自己一样,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傍身。

  她连忙抢过来苏苏手中断鞭,顾不上比赛,连忙回去想办法修复去了。

  安魂灯是仙器,岑觅璇的武器同样也是仙器,她还没拿到安魂灯,率先损失了鞭子,简直得不偿失。

  走之前,她回头冷冷看了苏苏和月扶崖一眼。

  苏苏自然是不在意。

  月扶崖更是心不在焉。

  苏苏走了许久,回头,发现师弟怔然跟着自己。

  她无奈地说:“小师弟,你跟着我做什么?”

  月扶崖手指颤了颤,低声说:“抱、抱歉,师姐。”

  月扶崖无意识跟了人家几步,才想起自己如今“衣衫不整”,他逃也似的跑回自己洞府。

  苏苏看着御剑离开的小师弟,忍不住莞尔。

  大家都在,真是最好的结局啊。

  月扶崖关上门,心中砰砰跳。

  久远记忆那一幕在心里复苏,他忍不住想,难道真是她吗?五百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孩,随着弱水冰棺一同掉入荒渊,那时候少女背着他一直逃。

  他听见她同神君说,她叫黎苏苏。

  黎苏苏……

  后来阴差阳错拜入衡阳宗,月扶崖听说,有位沉睡的师姐也叫黎苏苏。他一直在想,会不会真的那般巧?他有很多话想同那个人说,想和她讲讲这些年自己的经历,想向她道歉自己没有保护好她送给自己的小灵鸟。

  可是师姐才出生百年,以前还是小女孩形态。月扶崖知道不太可能是她,却也希望能帮着师父和大师兄多搜集宝器,让这位和自己记忆中姑娘同名的“师姐”醒来。

  直到今日,他猛地喝了好几口放凉的茶水,脸上的羞赧依旧没有降下去。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心脏跳得飞快,一如五百年前,他在那个人身边,像个无措又拘谨的小孩。

  他今日第一次见她,委实失礼。师姐真的好像那个人,她真的只有一百岁吗?

  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其实是得了什么际遇?

  他嘴角悄悄上扬,师姐醒了,这就好。

  片刻后他看着自己破烂的衣衫又觉得懊悔。

  月扶崖的一腔心事无人能治,比试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最受关注的月扶崖和岑觅璇的比试落下序幕,吃瓜的修真界众人也已经吃饱。

  到了三日后,大家才知道,最偏远那个鲜少有人去观看的比试场,竟然有个百战百胜的少年。

  黑衣少年脸上带着半边面具,露出嫣红的唇和洁白的下巴,看上去十分无害。

  他身上的玄衣绣着银色鱼儿纹路。

  他是最没出息的“逍遥宗”今年刚收的入门弟子,逍遥宗又懒又佛,遇事都是“算了算了”四字解决,人均修为低下。也正如此,没几人会去看少年比试。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今日,三招内打败了赤霄宗的大弟子。

  他五指成爪,扣住人家脖子,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冰冷的眼神似乎是要杀了对手。

  可是下一刻,他谦和慌张地扶起对方,局促而羞赧地道了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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