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_太子妃每天想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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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翌日清早,赵晏起来梳洗打扮,内心颇为唏嘘。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大婚之夜拿到和离书,这个时候已经请三叔出面替她把祖父和父亲摆平了。可惜天不遂人愿,非但要在东宫忍受一个半月,还得跟姜云琛虚情假意地在自家人面前做戏。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她是没辙了,但相敬如宾应当不成问题。

  出发前,她再三告诫自己,无论姜云琛有任何与她作对的言行,现场都要忍下,等回去再算账。

  太子妃省亲是件大事,但赵晏力求低调,姜云琛又素来节俭,两人难得一拍即合,免除了诸多繁文缛节,轻装简行。

  赵晏穿戴妥当,与姜云琛登上同一辆马车,见他高冠博带、眉目疏朗,神色间隐约有所期许,似乎在等她点评他的造型,心里一松,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惹人烦了。

  果然,美色是无往而不胜的利器。

  她抱着一丝希望,心平气和地与他打商量:“殿下,到了燕国公府,能否请你作出对我不甚满意、只想早日休弃我的模样?礼尚往来,我可以搬去别处,把承恩殿让给你。”

  姜云琛没等来夸奖,兜头却是这么一句,沉默片刻,抗议道:“赵晏,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你不喜欢我,还不准我喜欢你吗?你以为我是想住承恩殿?若非你在那儿,我又何必……”

  “你才不是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没人比我更适合做太子妃罢了。”赵晏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京中才貌双全、与你门当户对的千金贵女大有人在,何必非要执着于我。如若当年被选为公主伴读的另有其人,你也会和那位小娘子相熟,待到年岁渐长,就迎娶她为妻。”

  就像她曾经认为自己喜欢他一样。

  除了他有一张契合她审美的脸,便是因为熟悉所带来的亲近。

  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刚好有这么一个人,满足知慕少艾时期最美好的幻想。

  换做旁人,想必会是同样的结果。

  她虽是劝他,但也在提醒自己。

  已经吃过一次教训,绝不能重蹈覆辙。

  至于他,得不到的永远最惦念,他生为天潢贵胄,想要什么都是应有尽有,如今遇到她这个例外,被激起征服欲和好胜心也不足为奇。

  他如愿以偿之后,定会失去兴趣,等他将来有了真正心动的人,她的结局可想而知。

  即使他宽容大度,看在过往情分和赵家的面子上给她善终,她却不想让自己伤心。

  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更何况,他对她还远不到“耽”的地步。

  她自认坦荡,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

  却见他眼眸一暗,掺杂着无奈的笑意荡然无存,车厢内的气氛顷刻间凝固。

  她暗自惊讶,自己好好与他说话,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难道非得像之前那样动武,他才能听进去?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何时添了这么个毛病?

  姜云琛凝视对面锦衣华服、妆容明丽的少女,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的疑惑与茫然。

  他按捺翻涌不息的心绪,平静地反问道:“赵晏,你把我当成什么?又把你自己当成什么?”

  赵晏一怔,捉摸不透他的意图,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的踌躇与思索被姜云琛收归眼底,不等她想出所以然来,他的声音已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是,你说的情况未必不会发生,如果阿瑶没有选择你,今天坐在此处的或许就是另一个人,可那些也仅仅存在于你的假设中,事实是我遇到了你,喜欢上你,娶来的也是你。”

  “三年前,我未曾及时明白对你的心意,叫你受了委屈,你怨我怪我,甚至不再喜欢我,都是我罪有应得,”他缓缓叹出口气,一字一句道,“但你不能把我对你、还有你曾经对我的心意贬得一文不值,在你眼里,你我相识的八年如此廉价,谁都可以取而代之吗?”

  赵晏没料到自己好言相劝,却换来他这么激烈的反应,下意识点头道:“没错。”

  她千方百计令他反感她,以便和离之后向祖父和父亲交待,如今歪打正着,只想抓住机会。

  说完,她不由自主地别开了目光。

  姜云琛望着她,突然感到莫大的无能为力。

  先前他总觉得赵晏嘴硬心软,只要他坚持下去,日复一日地待她好,她看到他的真诚,就会回心转意。可她毫不留情地抹杀了他视若珍宝的过往,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或许她说得对,当年她少不更事,被他的皮相迷惑了而已。

  她不可能真正对他动心,永远都不会。

  之后的路程,谁也没有再说话,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直到马车在燕国公府门前停住。

  赵晏提起裙摆,搭着锦书的手下车,看到出来迎接的伯父和父亲,以及吴伯等一众下人,抬眸望向姜云琛,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容。

  姜云琛正想看她要怎么演,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这个恬静温柔的微笑。

  霎时间,方才的游移不定荡然无存,他的神情缓和些许,与她并肩行至府中。

  算了,还是先演完这一回。

  赵晏自觉成功惹恼了他,满心期待着他的冷眼与不屑,谁知却阴差阳错地达成相视一笑。

  “……”

  一时竟分不清是他过于厚颜无耻,还是他专门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让她也不痛快。

  可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与他逢场作戏。

  正门内,一家老小已等候多时,赵景川行动不便,姜云琛免了他的礼节,其余众人则纷纷跪拜。

  赵晏扶起赵玉成和赵夫人,忍着对新身份的不习惯,与太子前呼后拥地去往堂屋。

  以前在这间屋子,她都是坐在下首,如今却被奉为上宾。

  她款款落座,听姜云琛与长辈们寒暄,偶尔附和几句,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忽然,郑氏的声音响起:“晏晏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出阁前能言善辩,嫁人后反而文静了。”

  赵晏正待回应,裴氏已抢先打圆场道:“阿嫂,您这话说的,以娘娘现在的身份,怎能还像从前一样小孩子脾气?”

  “怪我疏忽了。”郑氏莞尔,“几日不见娘娘,甚是想念,一时忘记尊卑,请娘娘宽宥。”

  “自家人,何必多礼。”赵晏笑了笑,“伯母和阿娘这般客套,倒让我觉得生分了。”

  郑氏谢过,颇有几分感慨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娘娘如今的气度与仪态,与待字闺中时判若两人,可见太子殿下教导有方。”

  她说这话时面色诚恳,若非听者有心,全然一副慈爱与欣慰的模样。

  赵晏早有准备,堂姐至今不见踪影,自己却“飞上枝头变凤凰”,伯母深受打击,见她风光无限,指不定要搞什么小动作,可她万没想到,伯母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她开涮。

  伯母以为姜云琛会乐意听奉承,殊不知他最厌烦的便是后宅勾心斗角。

  他终日在朝堂上与老狐狸们打机锋,伯母这点道行,在他眼中只怕比垂髫小儿还幼稚。

  一人行差踏错,丢的是整个燕国公府的脸面,甚至郎君们的前程。

  她心思急转,设法找补,突然,姜云琛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

  “孤与太子妃自幼相熟,她的言行举止向来无可挑剔,就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何须旁人教导。”他的话音如春风和煦,目光淡淡扫过郑氏愣怔的面孔,“太子妃出身燕国公府,德才兼备、礼貌周全,皆因尊长言传身教,孤得此佳偶,已是三生有幸,又岂敢妄自居功。”

  说罢,他对赵夫人和裴氏颔首:“孤应当对燕国公夫人与赵尚书夫人道一声谢。”

  屋内出现的安静。

  他三言两语,便将郑氏含沙射影的挖苦堵了回去。

  太子妃从小在宫里长大,得帝后及太子称赞,说她行为有失,无异于公然质疑皇室的选择。

  燕国公府家风正直,主母及太子妃生母居功至伟、堪称后辈榜样,大少夫人却不值一提。

  “殿下谬赞,臣妇愧不敢当。”赵夫人含笑打破沉寂,“娘娘得此造化,还要多亏天家恩典。”

  姜云琛却未善罢甘休,转向忐忑不安的赵景峰:“倒是赵少卿,该学学如何教导妻室了。”

  赵景峰连忙作揖:“臣知错。拙荆一时失言,让殿下见笑了。”

  郑氏没想到太子竟如此直言不讳,当即面红耳赤、气急交加。

  她想到女儿失踪日久,或许已经跟霍公子生米煮成熟饭,反观赵晏珠玉为饰、绮罗加身,仙姿玉质的太子与她相携而坐,在桌案下拉着她的手、对她百般维护,愈发心有不甘。

  按说皇室有意笼络燕国公府,本该迎娶长房嫡出的女儿,结果却被赵六娘这二房次女捷足先登。

  当年老爷子一念之差,导致公主伴读的美事落在侄女而非自己女儿身上,否则现在做太子妃的还指不定是谁。若女儿有这等福气,又何至于跟那太学博士家的郎君藕断丝连?

  但顶着老爷夫人及丈夫的目光,她也不敢再多嘴。

  赵晏始料未及,姜云琛竟会直截了当地戳穿伯母的把戏,还公然为她说话。

  这与她想要的效果背道而驰,她试着抽回手,但他却仿佛早有预感,不着痕迹地收紧。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有太大动作,只好放弃挣扎。

  觉察到她偃旗息鼓,他的动作也轻缓几分,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指腹的薄茧蹭在她的皮肤上,有些发痒。

  没由来地,她想起三年前的上元夜,他也是这样牵着她,穿过拥挤人潮,走遍大街小巷。

  心里像是漏了一个口子,绷着的一股气一泻千里。理智告诉她,应当出声为伯父及伯母挽回些颜面,但不知为何,她默然垂下眼帘,对刚才无形的交锋恍若未觉。

  姜云琛见她安分下来,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与她十指相扣。

  因着习武的缘故,她没有像母亲和阿瑶那样留指甲,大婚当天染的蔻丹也擦洗得一干二净,但这双手生得极好,他轻轻抚摸着她纤长的骨节,可以想见她提笔弯弓时的沉稳与力度。

  她与寻常千金贵女不同,不擅秀丽纤柔的字画,挥毫泼墨时大开大合,一笔一划尽是旷达恣意。

  她不会倚窗凭栏、伤春悲秋,却在及笄之年纵马疾驰数千里,横跨茫茫戈壁,又深入敌营,将穷凶极恶的联军首领斩落。

  如果当年阿瑶选择了旁人而不是她,他与那位小娘子的情分,必然仅限于点头之交了。

  公主伴读,原本就与他无关,可偏偏是她,让他从初次相遇就念念不忘,尔后纠缠了整八年。

  他的视线掠过愤懑不平的郑氏,看向赵玉成,由衷道:“说来还要多谢燕国公允许晏晏进宫参选,孤与她一见如故,可谓上天注定的缘分。”

  赵晏禁止他这么叫,他偏不,有本事她就当着一家老小的面吐出来。

  谁怕谁?

  赵晏面不改色,在桌案下掐了他手背一把。

  可惜她指甲修剪得干净,这一击没有半分威力。

  赵玉成自是一番客套,仅存的顾虑烟消云散。

  太子长这么大,何时如此用心地对待过一个小娘子,孙女嫁给他,定不会受委屈。

  赵景明与裴氏也连连点头,看来近些天,女儿与太子相处甚好。

  唯有郑氏听得瞠目结舌。

  侄女初次进宫就跟太子大打出手,岂料太子非但没有当做一段不快的回忆,反而千恩万谢。

  她心情复杂,只恨自家女儿没有这般好命。

  但无妨,她还藏了最后一张牌。

  午膳后,郎君们留在堂屋陪太子谈天说地,赵晏则与女眷回到内院。

  郑氏自称精神不济,向婆母请辞,赵夫人顾及小辈们在场,也无心指责,挥挥手让她去了。

  赵晏终于不用再被迫端太子妃的架子,陪祖母、母亲和堂嫂们聊了一下午,眼看着暮色降临,该到准备晚膳的时候,便借口想与弟弟说说话,令婢女去叫赵宏来。

  不多时,两人先后走进赵晏出阁前的住处。

  “阿姐。”赵宏与姐姐分别数日,也是非常想念,兴高采烈道,“太子殿下说今晚陪你在府中过夜,还与我们打听了许多你小时候的事,我觉得,他是当真钟情于你。”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钟不钟情。”赵晏横他一眼,“你们没有胡乱说道、揭我短处吧?”

  “怎会?”赵宏信誓旦旦道,“阿姐自幼乖巧懂事、知书达理,更何况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殿下看来,阿姐无论如何都是极好的。”

  赵晏忍俊不禁:“你几时学会这般油嘴滑舌了?”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赵宏嘿嘿一笑,“阿姐,你找我是为何事?”

  赵晏斟酌言辞,简明扼要地对他转述了姜云琛昨晚所言,郑重其事道:“殿下认为西域那边可能藏着来自中原的内鬼,阿弟,你还记得多少细节,必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赵宏惊讶不已,沉吟片刻,见她神情坚定,深吸口气,低声道:“当时,我方安插在乌勒身边的线人传来消息,敌军囤积了一批来路不明的火/药,似乎有重要用途,有名线人在敌营位高权重,已成为乌勒近臣,他设法扣下一部分火/药,用作取走乌勒性命的最后一道保障。”

  “那天恰逢乌勒寿辰,我方线人布好陷阱,阿姐与杨叔他们扮做舞姬和百戏团进入城中伺机行动。杨叔等人打掩护,为阿姐争取机会,一旦失败,现场就会发生爆/炸,大家……同归于尽。”

  乌勒藏得隐蔽,外界全然不知他身在何处,所谓寿辰也是巧妙置办,假借与民同乐,将城中百姓聚集在一处,还请了不少舞姬乐师和百戏艺人。

  倘若直接引爆火/药,无辜伤亡难以估量,是以赵晏一行人决定铤而走险,用自己的命去赌。

  乌勒喜爱美人,更不会于年轻的小娘子设防,给他致命一击的任务当仁不让地归于赵晏。

  杨叔一行,便是赵景明派去给安西都护府送信的人,他们须得抓住时机,在赵晏发难时拦下乌勒身边武艺高强的卫士。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赵宏回想当时情形,眼眶泛红,“阿姐不由分说地打晕我,我醒来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城中发生爆炸,我以为阿姐失手,线人只得引燃火/药。”

  “阿宏,莫哭。”赵晏按着额角,喃喃道,“不,我成功了,我已经杀了他,引爆火/药的不是我们的线人,而是殿下推测的那个内鬼。他想把我们这些凉州来的不速之客,以及我军在西域部署多年、安插在敌营中的线人们一网打尽。”

  赵宏只觉遍体生寒,难以理解道:“可是西域诸国在我大周铁骑面前不堪一击,内鬼为何要替敌军效力,做损人不利己之事?”

  “或许他们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赵晏道,“无论行刺他成功,还是将枉顾平民性命、滥杀无辜的罪名嫁祸到他身上,对他们来说都是件好事。”

  内鬼们与西域诸国勾结,提供火/药,令他们出面行刺太子,发现城中的端倪,又顺水推舟,打算让大周几代人、数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再把火/药的事扣给太子。

  不论哪一边成功,他们都稳赚不赔。

  可最后,太子命大逃过一劫,而一名不在现场、因此存活下来的大周线人站出来,背下了城中爆炸的黑锅——他在西域蛰伏多年,是乌勒的心腹,他主动充任幕后黑手,自称是从中原商人处购得火/药,筹谋许久,只为篡权夺位。

  他默不作声地维护了大周及储君的声名,让内鬼们的如意算盘化为泡影,自己却承受了西域联军的怒火,死无葬身之地。

  真相被深埋在漫漫黄沙下,鲜为人知。线人们的身份至死不能曝光,以免引起敌方的彻查,他们大半辈子、甚至终身留在西域,太平时默默无闻,战争爆发,便要时刻准备豁出性命。

  凉州来的人马还能以其他由头得到追封与赏赐,而他们的存在却永远成为秘密。

  寂静中,姐弟两人相对而坐。

  许久,赵晏轻轻开口:“阿宏,你还记不记得……十二?”

  赵宏面色一变,支吾道:“阿姐,逝者已矣,节哀吧。”

  赵晏却执着地望着他:“你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说给我听,半个字都不许漏。”

  “阿姐……”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我已经……”

  “好,我说。”赵宏忙不迭打断她,闭了闭眼睛,“他叫纪十二,扬州纪氏名下的商人,他的商队遇到马贼,他与同伴跑散,凑巧被我们所救,为表感谢,便自告奋勇为我们带路。后来到了西州,他去投奔纪家设立在那边的据点,与我们分道扬镳。”

  “就是这些。”他垂下眼帘,“我也没想到他会在那座城中,还认出并救下了阿姐。”

  赵晏在默念他所说的每个字,暗暗记在了心里。

  她努力回想纪十二的容颜,只记得他永远带着面具,说是儿时受过伤,面貌丑陋不堪示人。

  除此之外,只剩那块缠枝牡丹玉佩。

  其余渐渐模糊,宛如水中洇开的墨迹。

  她看向赵宏:“那你可还记得他性情如何,我平日都怎么待他,他一路上与我们相处……”

  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赵宏自然而然地岔开话题:“阿姐,该用晚膳了,莫让太子殿下久等。”

  顿了顿:“十二兄是个好人,尽职尽责地做向导,让我们少走了许多弯路,后来到达西州的时候,比我们预期早了十余天。阿姐起初还怀疑他另有目的,后来差点与他拜把子,阿姐广结善缘,对真正的朋友都很诚心。阿姐,改日你抽空出宫,我替你到城外为他立个衣冠冢吧。”

  “可你我没有他的衣冠。”赵晏轻声,“刚回京时,我们去纪家的铺子里打听过,查无此人。”

  扬州纪氏家大业大,几乎在九州各地都有据点,底下的伙计不计其数。

  以纪十二的年龄,多半也只是个跑腿的,谁会专门记得他?

  唯有那块他自称是传家宝的白玉佩,是他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但她不想深埋地下,否则他存在于世的最后一点痕迹都会消失殆尽。

  “走吧。”她起身,收敛心绪,与赵宏出门去往堂屋。

  晚膳风平浪静,君臣尽欢,一派其乐融融。

  赵夫人令人收拾出一间宽敞的院落,供太子下榻。姜云琛原本想与赵晏睡她的闺房,但她看穿他的念头,趁着长辈们不察,压低声音对他道:“我房里没有多余的寝具,以往锦书要么跟我睡,要么去外间,你若执意留在里面,只能睡在脚踏或者地毯上。”

  又道:“阿爹频频看我,应是有事要对我讲,若是太晚,或许我会留宿在阿娘那边。”

  姜云琛:“……”

  他还想再说什么,赵晏已经招来家仆:“为太子殿下带路。”

  旋即,她朝赵景明走去。

  姜云琛直觉她心事重重,却又不好跟着追问,只好先行离开。

  反正他已经旁敲侧击,得知赵晏的闺房位于何处,等晚些时候,自有办法找上门。

  他随那名家仆走着,脑海中全是今日打听到的信息。

  赵晏在家人眼中的形象与他所知南辕北辙,她在他面前明媚张扬,会被他气得一蹦三尺高,面对尊长却乖顺温和,只在与燕国公或赵尚书切磋时,会流露出少女的活泼与雀跃。

  赵家人见他对赵晏的过往兴趣颇深,言谈间极尽所能地暗示她倾慕他已久、两人情投意合。

  燕国公父子正直坦荡、忠心耿耿,这种时候也不能免俗,将赵晏视作整个家族的依靠,他们推出她,想方设法讨他欢心,寄望于他给予她绵延不绝的恩宠。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赵晏的瞻前顾后。

  少时的好感可以冲动不计后果,可现在,她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她不相信他喜欢她,只怕他是一时心血来潮,转瞬又将她弃如敝履。

  届时,她便会辜负祖父及父亲的期待,愧对整个家族的寄托。

  她不敢在家人面前忤逆他分毫,因为他们对皇室忠心不二,定会把所有罪责都归咎于她。

  纵然燕国公夫妇慈和,赵尚书也非冷酷绝情之人,但越是至亲,她越无法面对他们的失望。

  他想起初见第二天,赵晏入宫谢恩,被阿瑶引至寝殿。

  两人再次相见,她眼底分明有着不服输的火苗,却被生生按下,毕恭毕敬地对他伏低。

  那年,她才五岁。

  阿瑶永远无需担心同样的问题,她随心所欲,有全天下最尊贵的父母撑腰,无人能耐她何。

  赵晏从小就被帝后夸奖乖巧懂事,可如果给她做选择,哪知她不愿如阿瑶那般肆意娇气?

  胸腔中泛起绵密的心疼,他不经意地揭开她无坚不摧的外壳,窥得她从未展露给外人的一面。

  他停住脚步,吩咐那家仆道:“带孤去太子妃的闺房。”

  她被赵景明叫去,不知又要听父母说些什么。

  他想告诉她,以后她在东宫、在他面前,可以活得轻松些,哪怕为所欲为。

  若她愿意信他一次,过去十六年,她没能在家人那里得到的,他会逐一为她找回。

  突然,有人自旁边窜出来,扑通跪下。

  姜云琛回过神,身边的家仆也吓了一跳,就听那人道:“太子殿下,小人有事禀报!”

  “你是何人?”

  “小人是大郎君院子里的,平日做些跑腿的杂活。”

  大郎君,赵景峰的长子,非郑氏所出,生母是名妾室。

  姜云琛心中有了判断,好整以暇道:“你有何事不去禀报赵大郎或燕国公,偏要说与孤这外人?”

  那人结巴了一下,叩首道:“事关太子妃娘娘,小人认为,您应当知情。”

  与此同时,赵晏走进父母屋中,木门关闭,只剩她与赵景明两人。

  方才赵景明寻了个由头,令裴氏去赵夫人那边小坐片刻,赵晏便知父亲有话要单独对她讲。

  赵景明常年在外领兵,不大习惯拐弯抹角,何况是自家女儿,当即开门见山:“前些天,你叔父试探我,说你的婚事身不由己,万一无法讨得太子殿下喜爱,被一纸和离书放归,我会如何。”

  赵晏微微一怔,他接着道:“晏晏,我不知你那天与你叔父聊了什么,但我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君子一诺千金,太子殿下既然答应我会善待你,我觉得他断然不会做出负心薄幸之事,哪怕他违背不纳妾的誓言,但也应当保留你的正宫之位。”赵景明语重心长道,“今日我耳闻目睹,殿下三句话不离你,当属真心实意,你素来明事理,有些不该说的话,以后就不要乱讲了。”

  赵晏一时无言,半晌,垂眸道:“当年叔父与兰陵萧家退婚,祖父与阿爹也让他闭嘴吗?”

  “情况不同,何以相提并论?”赵景明讶然,“你叔父他……赵家又怎好委屈别人家的女儿?何况那时候燕国公府已经与荥阳郑氏、河东裴氏结亲,你叔父与萧家的婚事只能算锦上添花。”

  赵晏点点头:“女儿明白了,阿爹放心,我今后定会恪守规矩,绝不让同样的话传入您耳中。”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晏晏。”赵景明叫住她,郑重其事道,“赵家根基尚浅,今日享有的一切,都是你祖父出生入死换来,我与你伯父、叔父这一辈还可以勉力维持,可下一代,阿宏与你堂弟年纪幼小,将来不知是否能成气候,至于你两位堂兄,学识平平、仕途未必会顺遂……你是燕国公府唯一的希望。”

  赵晏回到住处时,身心俱疲,只想尽早洗漱就寝。

  婢女迎上来,欲言又止道:“小娘子……娘娘,太子殿下在里面。”

  赵晏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力气再和姜云琛斗智斗勇。

  他既然喜欢占她的地盘,那她去偏房睡便是。

  她沐浴更衣,准备跟他说一声,一进去,却见他毫不介意地坐在脚踏上,专心致志地翻看着她留在屋里没有带去东宫的书。

  出阁时,她抱着很快回来的心态,其实并没有带太多私人物品。

  听见响动,他合上书,抬眸望来:“赵晏,我有事要跟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赵晏平心静气道,“今日起得太早,有些疲累而已。你在这里休息吧,我……”

  “赵尚书对你说了什么?”他轻轻打断她,“是我想的那样吗?”

  赵晏摇摇头,正待转身,姜云琛又道:“这是你的房间,我岂有鸠占鹊巢的道理。你累了就睡吧,我只是想看看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嗓音清冷好听,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温柔,鬼使神差地,她停住脚步,在床榻边落座。

  “这床够大。”她脱掉绣鞋,“上来一起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没有听错吧???我能睡老婆的床了?那是不是说明我离睡老婆也不远了?

  赵晏:你在想peach?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谁来帮我打醒他?

  救命恩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我写文从来1v1,不会搞乱七八糟的男配女配。(真的不是我剧透,但大家问的太多了,还是说出来让你们安心点)

  下章轮到我们晏晏讲故事了_(:3」∠)_

  我之前有提过女主原生家庭的问题,28章一堆评论说憋屈,说得我其实有点心态爆炸,还加快了火葬场的进程(本来是想婚后搞一些啼笑皆非的事,让男主意识到女主不喜欢他的,结果那天上夹子,评论太多,我心态崩了,直接29章进入火葬场),但大致走向是不变的,我依照原本的大纲写了,男女主其实都不是完美的人设,但我觉得谈恋爱就是两个人互相走进对方心里的过程(晏晏:我怀疑你在暗示本颜控),哪怕知道对方不完美也依然爱ta。我写这篇本来就是想练习感情流的写法,如果角色一开始就完美无缺,我可以直接给这篇文标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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