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小美人鱼_盐渍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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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小美人鱼

  问出口的询问等不及得到回应,傅辞洲直接踩着被单跨过床铺,看见祝余跪在地上弓腰缩成一团,两只手按住自己的左胸大口喘着粗气。

  “卧槽!你没事吧?!”傅辞洲扶住祝余肩膀,手指擦过下颚,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祝余的手指蜷缩,变捂为抓,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即便努力挣扎也喘不过来气。

  他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在急促的喘息中挤出一个模糊的词来。

  傅辞洲没听清楚,也没时间去问。

  他等不及救护车,直接把祝余打横抱起,飞快跑下了楼。

  小区门口就有一辆出租正好下了客人,傅辞洲不由分说拉开车门,也不知道地名,直接喊了声“去医院!”

  司机不是傻子,这种情况一看就是出了事情。

  人命关天的事他不敢迟疑,就连价格都没商量,立刻开车就走。

  车内后座,傅辞洲脱下自己的衣服包住蜷缩在一起的祝余。

  对方似乎疼得厉害,手脚都屈成一团,靠拼命挤压来减轻痛苦。

  傅辞洲拇指抹掉祝余眼下的湿润,扣着肩膀把人抱进怀里。

  他能感受到对方止不住的发抖,祝余脸上血色褪尽,冷汗浸湿鬓边碎发,就这么贴在皮肤之上。

  “坚持一会儿,”傅辞洲抓着祝余肩头的手指又重了几分力道,“去医院了。”

  “怎么回事啊?”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祝余,“犯什么病啦?”

  “不清楚,”傅辞洲扣着祝余的下巴,发现他已经咬破了唇,“他好像很疼。”

  “是不是心脏病啊?”司机又说,“我老婆也是心脏病,疼的时候就捂心口。”

  “心口…”傅辞洲扒开羽绒服,看见祝余揪着左胸毛衣,像是明白过来了,“心,心脏病?”

  祝余的眼皮耷拉着,像是用尽了力气才睁开那么一点。

  他看着傅辞洲,握住了对方的手指。

  “傅…”

  唇瓣分开,殷红的血渍留在唇边。

  傅辞洲心上一颤,反握住祝余的手紧紧抓牢。

  “没…”祝余想甩开傅辞洲的手,可无奈力气太小,弄出了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什么?”傅辞洲把耳朵贴在祝余唇边,听他磕磕巴巴又说出了几个字来。

  “没…事。”祝余有气无力地说道。

  “没事个屁啊没事,”傅辞洲差点没直接蹦车顶上,“都他妈这样了还跟我说没事。”

  “到了,”司机转身催促着,“你快送去急诊看看吧。”

  傅辞洲连忙抱起祝余下车,走出几步才想起来没付钱,可转身时却发现在出租车已经开走了。

  “1968。”怀里的人突然报出了一串数字,傅辞洲愣在原地,低头看了祝余一眼。

  “车牌号,”祝余手指抓着傅辞洲的衣服,轻轻喘着气,“别担心,我真没事。”

  傅辞洲像是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他没有把祝余放下来,也没有去询问是不是不疼了。

  他只是站了十几秒,然后像没听见似的依旧继续刚才的动作,抬脚走去离医院大门最近的急诊楼。

  “傅辞洲,”祝余又喊了他一声,“我真的没事,你放我下来。”

  “怎么回事啊?”傅辞洲走进大楼内,突然一嗓子吼出来,“你耍我呢?!”

  “我没有,”祝余说话都带着喘不上气的虚弱,“你不要着急,先把我放下来…”

  大概是傅辞洲这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样子有点声势浩大,站在一边的护士见状走过来询问:“怎么了吗?”

  “他,他…”傅辞洲看着祝余,突然猛吸了一口气,半天没说出话来。

  祝余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吧。”

  傅辞洲没再坚持,终于把祝余放下了。

  “我突然有些胸痛,可能吓着我朋友了…”

  “没事没事,已经好了。”

  “不用检查,老毛病了,没关系的。”

  大厅里有座椅,傅辞洲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在确定祝余真的没事之后,后退着坐在了上面。

  祝余还在和护士对话,他身上的黑色羽绒服掉了半个肩膀,被祝余轻轻一拉,又拉了回去。

  刚才还疼到面无血色的祝余好像就是一场幻觉,那个跪在地上大口呼吸的祝余,像是压根不存在。

  几分钟后,祝余和护士解释清楚,走到了傅辞洲面前。

  傅辞洲手肘撑着膝盖,弓腰把脸埋进掌心。

  他使劲搓了搓脸,睁开眼时发现祝余竟然还光着脚。

  “少爷,”祝余蹲在傅辞洲面前,“你没事吧?”

  傅辞洲呼了口气,垂下手臂把自己踩着的棉拖脱下,放在祝余脚边:“我叫您少爷吧?祝少爷。”

  他走的急,压根没功夫换鞋.

  祝余是从床上直接抱下来的,他也是随便踩了一双破棉拖而已。

  祝余抿了抿唇,也没穿鞋:“你生气了吗?”

  “穿鞋。”傅辞洲直起身子,仰靠在了座椅的椅背上闭上眼。

  祝余耷拉着脑袋,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乖乖把鞋穿上。

  “解释一下?”傅辞洲把脑袋放正,看着祝余。

  祝余皱了皱眉,抬手擦擦脸上的冷汗:“身体不好。”

  “怎么不好?哪里不好?低血糖?还是中暑了?”傅辞洲把腿一伸,一副盘问犯人的语气。

  他想起了当初祝余也是这样,突然就冒一身的冷汗。

  等自己吓得半死把人送去校医院的时候,这人又奇迹般的恢复了。

  耍猴还不能连着耍两次呢。

  “不说是吧,”傅辞洲站起了身,握住祝余的手就往外走,“行。”

  “去哪?”祝余问。

  傅辞洲一指大楼对面:“看病。”

  因为挂的是急诊,所以省去了很多步骤。

  傅辞洲不顾祝余反对,把人打横一抱,就这么强行给抱进了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里,祝余坐在白色的木凳上,看着地中海发型的医生抽出一张表格:“姓名。”

  祝余张了张嘴,没回答出声。

  “祝余,”傅辞洲在他身后及时补充,“祝福的祝,年年有余的余。”

  祝余仰头看了一眼傅辞洲,被对方按了按头顶。

  “年龄。”

  “十七。”

  “有病史吗?”医生划拉着表格,连头都不抬。

  这个傅辞洲回答不了,祝余呼吸稍重,继续保持沉默。

  “有没有心脏病病史?”医生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怎么,祝余突然按着桌沿站了起来。

  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傅辞洲,直接出了办公室。

  “怎么回事?”医生探着身子往门外看了看。

  “他有点抵触医院,”傅辞洲解释道,“医生你觉得他有么?”

  “病人不肯沟通,检查也没有做,我怎么知道?”医生把手一摊,显得十分无奈。

  “那要做什么检查吗?”傅辞洲十分积极配合,“我这就带他去做。”

  从办公室里出来,傅辞洲见祝余靠在走廊的墙边,正低头看着脚上棉拖。

  听见门响,祝余抬眸瞥了一眼傅辞洲。

  小心翼翼地,带着不自觉的心虚。

  “先去三号楼做心电图,再去五号楼验血。”傅辞洲只穿了袜子,抓住祝余的手腕就往楼下走。

  “傅辞洲,”祝余推了推他的手,“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用花钱给我做这些检查。”

  “我做这些不是让你知道的吗?我做这些是让我知道的,”傅辞洲手指就像是焊在祝余手腕上,不管怎么挣扎都放不开,“你不是不说吗?行,我给你查出来。”

  医院三号楼内,傅辞洲找到地方等了几分钟就轮到了祝余。

  做心电图的屋里很大,开了空调,祝余似乎还想挣扎,被傅辞洲抓着手腕按在了床上。

  “不想在这跟我打起来你就老实一点。”

  傅辞洲把检查单递给仪器边的医生,说的话里都透着狠劲。

  “怎么了?还想打架?”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听这两个半大孩子说话还有点好笑,“有病就治啊。”

  “不是…”祝余手肘撑着床板,似乎是有些无奈。他想解释,但是又不知道从和解释,有没有必要解释,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所有情绪化在了一声“唉…”里。

  “衣服脱了露出胸口,袖口裤脚都卷起来。”

  做心电图的医生一边处理仪器,一边同他们交代着。

  傅辞洲直接上手,先脱了祝余的羽绒服,然后把毛衣推上胸口。

  祝余彻底放弃,平躺在床上。他动动脑袋,看着傅辞洲给他捋起衣袖,又走到床尾替他卷裤脚。

  傅辞洲没说话,但是祝余知道对方生气了。

  可是即便生气了,也不是一走了之弃他不顾,反而生拉硬拽把他拖到这个地方,费钱费力做这些检查。

  冰凉的贴片贴上胸口,手腕脚腕也被涂了酒精的夹片夹住。

  祝余看着天花板,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傅辞洲。”他轻轻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他。

  耳边有轻微的声响,心脏隔着一层薄薄的胸膛,“扑通扑通”的跳着。

  就在半个小时前,祝余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疼痛来的比哪一次都剧烈,他意识清醒后第一个想的,是别吓着了傅辞洲。

  如果自己死在这位大少爷的面前,那对方不得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像是给自己找了个活下去的借口,祝余在那一瞬间特别希望自己能先别死。

  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好了,”医生去掉祝余身上的贴片,在单子上签了个字,“两分钟后去窗口拿结果。”

  祝余坐起身,两只手一起拉下自己的毛衣。

  他踩上拖鞋,从床上下来:“傅辞洲。”

  傅辞洲冷着一张脸,把羽绒服递给祝余:“干什么?”

  “我有心脏病,”祝余接过羽绒服搭在手臂上,“天生的,一直都这样。”

  傅辞洲身子像是顿了那么一下,然而只是片刻,他又恢复了正常:“嗯。”

  走出房间,祝余的裤脚还卷着。

  傅辞洲看见了,便蹲下身准备给他放下来。

  祝余后退两步,把羽绒服递给傅辞洲:“你穿着吧。”

  可傅辞洲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往前挪了一步,强行把他的裤脚放了下来:“祝余。”

  祝余睫毛一颤,连带着心里都跟着打鼓。

  傅辞洲站起身:“还有呢?”

  祝余低着头没说话。

  “除了心脏病,还有呢?”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傅辞洲。

  经历过刚才这么一通,祝余终于可以剥开一个小口,向对方吐露一些不曾倾诉的秘密。

  可是傅辞洲却变本加厉,就着那道小口大刀阔斧的闯进来,像头倔驴似的在里面尥蹶子撒欢,翻翻找找。

  如果是以前,他还可以开玩笑打哈哈,敷衍过去或者转移话题。

  他甚至可以板着脸,回一句“我不想说”。

  可是现在,他哪一个都说不出口。

  “人和人总要保持一点距离,”祝余深吸了口气,抬眸迎上傅辞洲的目光,“我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吗?”

  傅辞洲静静地和祝余对视片刻,抬手点了点他的心口:“祝余,你有没有点良心?”

  祝余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傅辞洲那么一点,直接点空了一块。

  “我今早在车里看见你,就不应该下车。”傅辞洲把手上的检查单往地上一扔,压着声音往祝余面前走了一步,“我之后应该跟我妈一起走了,管你这么多破事。”

  两人离得极近,鼻尖都快挨在了一起。

  傅辞洲眸中的愤怒就像火似的,借着视线传过来,燎得祝余心口发疼。

  他率先扛不住对方的目光,睫毛一耷垂下了眸子。

  “我…”

  “祝余——”

  窗口的工作人员喊出了祝余的名字,“二十六号祝余,来拿报告单。”

  傅辞洲听到这个名字比祝余本人反应还大。

  他和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两人都在消化刚才的情绪。

  “祝余——”工作人员又喊了一声,“祝余家属在吗?”

  “在。”傅辞洲提高音量回应,像是忘了刚才自己说过什么话一样,腰一弯捡起了地上的检查单。

  他转身走去窗口,把手上的单子往里一递:“二十六号。”

  祝余傻站在原地,看着傅辞洲言行不一,依旧屁颠屁颠给自己拿检查单的傻样,突然就有点难受。

  很快,傅辞洲拿到了一张心电图。

  A4纸上有几道他看不懂的折线图。

  但是右下角的诊断说明他看得懂。

  【正常心电图。】

  咋还正常呢?

  傅辞洲看完抬头,祝余正站在原地红着眼睛盯着他。

  “去抽血,”傅辞洲推了一把祝余,“别逼我动手。”

  抽血比心电图要来得省事,撸起一边袖子扎一针完事。

  可祝余都要坐在凳子上了,傅辞洲像是中邪一样,又重新把人给拉去大厅里的等候区坐着。

  “你在这坐一会儿,”傅辞洲把他脚上的拖鞋踢下来,“我出去一趟。”

  祝余看着傅辞洲眨巴眨巴眼:“你去哪?”

  傅辞洲穿上棉拖就往外走:“一会就回来。”

  祝余看着傅辞洲拐进楼梯间,后知后觉自己身上还披着羽绒服。

  年前的大冷天,傅辞洲穿个毛衣出去转一圈,怕是要冻死。

  可是他又想了想,这件羽绒服似乎一直都搭在自己身上,傅辞洲就没穿过。

  “唉…”祝余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大概五六分钟后,傅辞洲拎着个塑料袋回来,也没说是什么,直接往祝余怀里就是一塞。

  祝余把羽绒服脱下来递给傅辞洲,傅辞洲扫了一眼,抬手直接扣他脸上。

  “别跟我娘娘唧唧的,一会儿检查完了该滚哪滚哪。”

  祝余被傅辞洲这一通暴躁言论给逗笑了。

  羽绒服蒙了脑袋,他扒拉了好几下才给重新扒拉下来。

  “我该滚哪啊?”他丢了手机又丢了钱,傅辞洲要是不管他,就只能去警察局了。

  “我管你去哪?”傅辞洲把祝余的衣服整理好,“你要再惹我发火,我就给你扒光扔大马路上。”

  祝余笑着翻翻怀里的塑料袋,里面有一包纸巾,还有一袋大白兔。

  竟然去买糖了。

  祝余有些茫然地抬头,而傅辞洲似乎懒得再等,拿着单子直接去了窗口。

  祝余赶紧穿上拖鞋跟过去。

  “我不是,他是。”傅辞洲捞过身后跟来的祝余,“他抽。”

  医生一点头:“衣袖捋起来。”

  傅辞洲帮祝余拿衣服,看着他露出胳膊来。

  祝余的皮肤真的很白,而且似乎也很薄,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就卧在肌肉与肌肉之间。

  傅辞洲想起来自己以前有个妹妹,胳膊也很细也很白,小时候傅辞洲带着她玩,就攥了一把她的手,直接给攥出了几道手指头印子来。

  钟妍告诉他,女孩子娇弱着呢,不能使大劲。

  可是现在傅辞洲看起来,祝余也娇弱着呢。

  不能使大劲。

  碘酒涂上肌肤,针头扎了进去。

  祝余视线都没有闪躲,就这么看着尖锐戳进血管。

  虽然非常短暂,但是傅辞洲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即过的蹙眉。

  他伸手在属于眼前一挥,成功劫走了对方的目光。

  “不疼吗?”傅辞洲问。

  祝余抿了抿唇,片刻才道:“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傅辞洲一勾唇角:“呵。”

  祝余歪了歪头:“怎么?”

  傅辞洲把脸转过去,没搭理他。

  这一针扎的时间有点长,一共抽了两管血,把祝余唇上仅剩的一点血色都给抽没了。

  傅辞洲空着两只手,给他剥了颗糖。

  祝余接过来咬进嘴里。

  低血糖不是贫血,抽血晕不了。

  可是当他看见塑料袋里的那包大白兔的时候,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下,带着点让人鼻腔发酸的感动。

  “等十分钟出结果,”傅辞洲看了一眼报告单,“就坐这儿吧。”

  祝余用棉签按着手臂,傅辞洲拉着他的衣袖,牵狗似的坐在了椅子上。

  大概是临近年关,医院里的人并不多。

  放了十来排椅子的等候区只坐了零星几个人,傅辞洲一个人就占了两个座位。

  他抬了抬脚:“袜子不能要了。”

  祝余笑了笑:“脚冷吗?”

  “还行,”傅辞洲也给自己剥了颗糖,“医院有空调。”

  “分你一个。”祝余踢给傅辞洲一个拖鞋。

  傅辞洲把脚踩上椅子:“你可真会做人,这鞋本来就是我的。”

  两人蹲坐在椅子上,像是完全忘了之前的争吵,又重新哥俩好了起来。

  “怎么想起来买糖?”祝余笑着问。

  “怕你又晕,”傅辞洲说,“之前不就晕过一次,我累死累活给你抱去校医院,你又好了。”

  祝余想了想,好像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我其实也没那么脆。”

  “得了吧,你脆的要死。”

  现在在傅辞洲眼里,祝余就和他妹一样脆。

  祝余笑了笑,听前座一对母女俩坐在一起,妈妈絮絮叨叨地和女儿说着注意事项。

  “几点了?”祝余突然想起来,“你不去你奶奶家吃饭了?”

  傅辞洲看了一眼手机:“刚十一点,不急。”

  祝余担心傅辞洲耽误正事,连忙催促道:“你还是快点去吧,别在这等了。”

  傅辞洲眼睛一眯:“你想支走我?我等完之后还要回去找医生听诊断呢。”

  “我都跟你说过了,医生靠这两个检查报告还没我说得详细呢。”

  “你说详细什么了?你就说个心脏病。”

  “室间隔缺损,先天性心脏病,不严重,指不定以后长长就好了。”祝余把自己的病情说了一遍,“够详细吗?”

  傅辞洲侧着身坐,一条手臂搭在椅背上:“那你为什么突然就心脏疼啊?做噩梦了?”

  祝余沉默片刻,“嗯”了一声:“梦到一个老王八疯狂叫我名字还总往我脸上趴。”

  傅辞洲听后缓慢地直了直脊背,那只搁在椅背上的手臂一蜷手指,发出“咔哒”一声骨骼相错的脆响。

  祝余脸上立刻挂上笑容,抬手按住了傅辞洲的拳头:“少爷息怒。”

  “你就是欠,”傅辞洲本来想像平常那样推一下祝余的脑袋,可是手都挨到头发丝了,偏偏解了力气,在他的发上重重揉了一把,“我都懒得打你。”

  手指擦过祝余的耳廓,热热的,带着高于空气的温度。

  傅辞洲屁股往前一挪,贴着祝余的身侧:“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祝余贴贴自己的额头:“没有吧?”

  他还在按着胳膊上的酒精棉,抬手的时候两个胳膊一起抬,就跟孙悟空挠虱子似的,多少有点滑稽。

  傅辞洲想笑,也跟着用手心贴了一下祝余的额头。

  “感受出什么了吗?”祝余问。

  “有,”傅辞洲说,“此人多半有病。”

  祝余一抿唇,笑了起来。

  傅辞洲收回了手,看着他笑。

  祝余爱笑,笑起来眼睛一弯,卷翘的睫毛颤啊颤,就像是白云里游荡的小水船。

  人的视线一旦粘上去,就跟上了贼船似的,只能跟着动,跑都跑不了。

  一个男生,怎么长得,那么秀气。

  傅辞洲心里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没忍住多看了祝余几眼。

  “看我干嘛?”祝余把脸凑近了些,“好看不?”

  傅辞洲心上一跳,那一瞬间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

  他下意识地去和对方保持距离,身子猛地往后就是一仰。

  这后仰有些用力过猛,傅辞洲搭在椅背上的手指甚至都没有抓住,整个人差点直接撅下椅子。

  祝余赶紧拉住傅辞洲的手臂,却因为自己没有坐稳,反而被对方带歪了身子。

  “哐当”一声,傅辞洲一只脚撑在地上,单手揽住祝余的腰,托了一把让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你突然凑过来干嘛?!!”傅辞洲有些惊魂未定,压低了声音吼道,“你有病吧你还好看?!”

  傅辞洲记得上次祝余这么问的时候,还穿着粉色的格子短裙。

  他似乎格外没有分寸,没脸没皮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傅辞洲的床他睡,傅辞洲的鞋他穿,傅辞洲的人他赖,还能有事没事蹦出一句“好看不?”

  好看个屁好看,一个大男人整天纠结自己好不好看,要不要脸?

  “唉,我有点困,”祝余坐直身子,闭了闭眼睛,“你过来点。”

  傅辞洲皱了皱眉,怀揣着警惕往祝余身边坐了坐。

  下一秒,祝余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困死了。”他打了一个哈欠,“脑袋一沾枕头就做梦,做梦就能把自己累死,睡醒之后就跟跑了一千米一样,感觉还不如不睡。”

  傅辞洲突然悟了:“这就是你睡大街的原因?”

  祝余瞥了他一眼,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又把脑袋拿开了:“对了,你赶紧回去吧,都快到饭点了。”

  “我回去你怎么办?”傅辞洲把祝余地脑袋重新按回自己肩膀,“又不是第一天来我奶这儿,一顿饭而已,不吃了。”

  他拿出手机给钟妍发信息,祝余看自己胳膊不再出血,就把酒精棉裹进纸巾里,放下了高卷的衣袖。

  “少爷,商量个事,”祝余用脑袋砸了砸傅辞洲的肩膀,“以后能别总是叫祝余吗?”

  手机上,钟妍给傅辞洲回复了个“好的”。

  傅辞洲收起手机,动了动肩膀:“不叫你祝余叫什么?”

  祝余闭上眼睛:“叫我什么都行,就是别叫祝余。”

  这真是一个比较奇怪的要求,还有人不让别人叫自己名字的?

  如果换个人,傅辞洲大概率要骂一句“你有病?”,然后连对方名字都不惜得叫。

  可是这事儿换在祝余身上,就算再奇怪,傅辞洲往脑子里一过,也不是不行。

  也就是,不让叫名字而已。

  他想了想:“那你有小名吗?”

  祝余皱皱眉:“小名也不能叫。”

  “那我叫你什么?儿子吗?”傅辞洲有点郁闷了。

  “不知道,”祝余闭着眼睛,轻声重复着,“我也不知道。”

  如果没了这个名字,他是什么,还能叫什么。

  好像只能叫这个,因为这么多年了,他只有这个。

  “为什么不能叫?”傅辞洲还是忍不住问了原因。

  祝余拖着声音长长“嗯…”了一声:“你猜。”

  “让我猜?”傅辞洲直接笑出来了,“我一会儿头给你打歪。”

  祝余也跟着他笑:“傅辞洲,一些事情我不想说,你能不能别总逼我。”

  “真有事?”傅辞洲语气和缓了许多。

  “有,但是都是过去的事了,”祝余抱着膝盖叹了口气,“我自己都不是很想回忆。”

  “但是你那段时间情绪不对知道吗?”傅辞洲手指一弹祝余耳朵,“你有事情可以不说,但是别让老陈和叔叔担心。”

  祝余认真听傅辞洲说完,然后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

  傅辞洲没忍住又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总觉得这样的祝余有点戳人心窝子。

  “祝余——”

  窗口有人念到祝余的名字,傅辞洲立刻起身,把报告单拿了过来。

  “你这样不穿鞋也不是办法,”祝余用脚把拖鞋往傅辞洲那里推了推,“要不你穿吧。”

  傅辞洲把报告单一叠,装进自己兜里:“那你呢?”

  祝余拎着塑料袋站在椅子上:“你背我。”

  他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站在椅子上就跟要杵到天花板似的。

  傅辞洲把拖鞋穿上,微仰着脸去看祝余:“你就是不想走路吧。”

  “也没有,”祝余按着傅辞洲的肩膀,“我比较心疼你没鞋穿。”

  傅辞洲一点不信这种说辞,但是唇角还是轻轻勾了起来:“就你能扯。”

  他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弓个腰,祝余的手臂就缠上他的颈脖,整个人像个兔子一样蹦到了背上。

  “你跳木马呢?”傅辞洲被祝余这一股冲劲带的往前走了半步。他胸前垂着塑料袋,稍微有些动作就能晃荡到肩膀。

  “都没人背我。”祝余把下巴搁在傅辞洲的肩上,小声嘟囔了一句。

  少年虽然清瘦,但是骨架身高在哪儿,轻也轻不到哪儿去。

  傅辞洲托着祝余的大腿根,把他往背上颠了颠:“我不是人?”

  祝余忽略了傅辞洲是不是人这个问题,转而挑起了一个新话题:“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天下雨了,你妈妈背的你。”

  “我妈背我?!”傅辞洲似乎有点惊讶,“没有吧。”

  他认识祝余好歹也有六七岁了,一个大胖小子,还能让自己老妈背?

  “那天你好像生病了,然后又下雨,我们老师给你撑的伞,你妈妈把你背进了路边的车里。”

  傅辞洲听后沉默片刻:“忘了。”

  他站在电梯门口,和三四个人一起等着电梯。

  “所以我真羡慕你,”祝余的声音很低,“你还嫌弃你妈妈。”

  “你想多了,我没嫌弃我妈。”傅辞洲道。

  他怎么可能嫌弃自己老妈?

  如果钟妍不天天扯着嗓子喊他宝贝那就更不可能嫌弃了。

  电梯到了,傅辞洲背着祝余走进去:“你妈妈对你不也挺好吗?”

  祝余“嗯”了一声:“她是一个很爱孩子的母亲。”

  傅辞洲听这话觉得奇怪,但是仔细一品又觉得意思没错。

  电梯里空间狭小,还挤着人,他心里憋着疑惑,但也没立刻说出口。

  直到出了电梯,走在路上,傅辞洲看着祝余前后乱晃的脚丫,这才问道:“你之前那样,是因为阿姨去世了吗?”

  祝余又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嗯”个屁,傅辞洲想。

  祝余这样的轻微话唠,单音节蹦他的绝不能当真。

  “我信了。”傅辞洲冷笑一声,说的反话。

  “你信呗!”祝余笑着一蹬脚,像是有些恼羞成怒,“真是烦死了!”

  到了医生办公室门口,祝余在傅辞洲背上挣扎着要下来。

  他光着脚,蹦跶几下就去走廊边的椅子上坐下。

  祝余有点怵医生,傅辞洲已经知道了,他这次没实行强制手段,自己一个人进了办公室。

  “室间隔缺损?那的确是有心脏病,”医生看着祝余的检验结果,迟疑片刻道,“这两项检验报告也看不出来什么小问题,得再去做一个24小时心电图才能确定病情。不过病人看起来不是特别严重,可以开点心绞痛的药先吃一吃。”

  提到心绞痛,傅辞洲就想起祝余死咬着唇按压心脏的模样。

  他的额角突突直跳,回头扫了一眼门外的走廊。

  祝余坐的位置贴着走廊,他这里挡着视线。

  “心绞痛是怎么引发的吗?”傅辞洲和医生简单概括了一下他回家之后和祝余的对话。

  “这个不好说,”医生把圆珠笔按了又松,“心绞痛的诱因很多,你说的这种情况很大可能是受到了刺激。”

  傅辞洲眉头一皱:“刺激?我就叫了他名…”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话说了一半猛地一顿。

  “一个人不让别人喊他名字是怎么回事?”

  医生诧异地笑了笑:“这个我可不知道,你应该去挂心理科。”

  出了办公室的门,傅辞洲眉头都快皱出一个珠穆朗玛峰了。

  祝余正吃着奶糖,还不忘给傅辞洲也剥了一个:“怎么说?”

  傅辞洲接过奶糖:“说你有病。”

  “我本来就有,”祝余站起来,手臂一伸就要背,“我们能回去了吗?”

  傅辞洲嚼着奶糖的腮帮停了停,看着祝余一副没断奶的样子有点想笑。

  手上拎着奶糖,浑身散发着奶味,多大的人了,还一伸手要别人背。

  “你回哪去?”傅辞洲故意逗他。

  “回你家啊,”祝余回答得极其自然。他掰着傅辞洲的肩膀,把人转了个面向,“快点,我上来了。”

  傅辞洲懒洋洋地把手往后托去,塑料袋在他面前一晃,祝余就稳当地贴在了他的背上。

  “赶快走,”祝余的脚丫子在傅辞洲身前一勾,“我闻这股消毒水的味道都快吐了。”

  “别急,”傅辞洲箍着祝余的大腿,“还得去取药呢。”

  “取什么药?不取。我家什么药都有,别浪费钱。”

  嘴里的奶糖化了,口腔里萦绕着一股子甜腻。

  祝余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打在傅辞洲侧脸,他扭头,能看到对方小巧的鼻尖。

  “祝某人,”傅辞洲突然开口道,“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无窗,背光。

  祝余趴在傅辞洲的背上,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身体细小的震动。

  临近出口,室温没那么高,祝余动动脚趾,觉得有些冷了。

  “不知道。”祝余说。

  他像活在一面镜子里,镜子那边的人抬抬手,他也跟着抬抬手。

  等到习惯成了自然,某一天,那面镜子突然碎了。

  有人问祝余,“你是谁啊?”

  祝余下意识地去学。

  “你是谁啊?”

  也没人回答他。

  “第一次听老师叫你名字的时候,我以为是‘祝鱼’,小美人鱼的那个鱼,我妈前一天晚上刚给我说完她变泡沫,所以印象很深。”

  祝余歪了歪脑袋,把脸贴在傅辞洲的颈窝。

  帽子后面的绒毛裹着他,和傅辞洲一样暖和。

  “我以为你是个女生,还是个像小美人鱼一样漂亮的女生,就赶紧转头去看。”

  祝余“嗤”的一声笑开了:“对不起啊少爷,让您失望了”

  提及往事傅辞洲也觉得好笑:“也没多失望,那时候你挺白,又很瘦,像个小女孩。”

  “现在也是这样。”傅辞洲补充道。

  “你要是不想听别人叫你祝余,就把那个‘余’,当成小美人鱼的‘鱼’。”

  祝余一愣,慢慢把脸从傅辞洲的肩上拿开了。

  “可是,别人喊的都不是小美人鱼的鱼。”

  “我喊的是,”傅辞洲抬手撩起医院厚重的防风门帘,大步迈进室外温暖的阳光中,“叫你祝鱼?还是小鱼?”

  正午的阳光灿烂,照得祝余眯起了眼睛。

  他的脚在下一秒被傅辞洲的手掌包起,带着干燥而又温柔的暖意。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排斥自己的名字,但是只要你说出来,事情总会有好转。”

  “心里不舒服的话就别藏着掖着,自己难受不说,还牵扯一片人。”

  祝余鼻腔一酸,瓮着声音问他:“牵扯到你了吗?”

  傅辞洲用力攥了一下他的脚背,笑道:“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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