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开开心心_盐渍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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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开开心心

  晚上七点,小区内的路灯昏暗,道路交错。

  出了单元楼直接就是三岔路口,祝余站在路边,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傅辞洲没跟来,或许说他压根就没出电梯。

  没有脚步声,对方是真的生气了。

  祝余第一时间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的确是语气重了一些。

  他和傅辞洲站的立场不一样,也不能强行就让对方理解自己。

  有点…难办。

  他掏了掏兜,随身带着的现金已经被他花的只剩下一点零钱。

  手机也没有,背包也没带,这都到晚上了,傅辞洲要不理他,他真的没地方去。

  说到底对方也是为自己好,可能方法不对,自己说话也不应该这么冲。

  傅辞洲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惯着,他能知道什么?算了,还是回去道个歉吧。

  祝余肩膀一塌,还没来得及转身回去,只听身后单元楼的大门“咔哒”一声轻响,傅辞洲就跟阵风似的抄着围巾跑出来了。

  “你大爷的!”

  祝余只觉得飞来一只猪直接压他身上,手臂还勒着他的脖子对着他脑袋就是一通乱揉。

  “卧槽…”他踉跄几步勉强站稳,手掌抓住傅辞洲的手臂把人从自己身上薅下来,“你干嘛?”

  “我刚才给你问了,我爸我妈我奶都在骂我,没觉得你有问题,”傅辞洲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又把手上的围巾绕自己脖子上,“一天天想那么多干什么?”

  原来傅辞洲跑回去是问问题去了。

  祝余无语片刻:“你几岁啊少爷。”

  “得了吧,”傅辞洲一揉鼻子,“省得你又担心。”

  一场矛盾被化解得不动声色,两人谁都没在意刚才的不愉快,并肩走出小区。

  晚风吹过,带着深冬的寒意。

  祝余鼻子痒痒,抬手拉起了衣领。

  “你冷么?”傅辞洲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往他面前一递,“昂。”

  祝余摇摇头:“你戴着吧。”

  走了有五分多钟就到了元洲河边,大概是过了晚饭的点,河边出门溜达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祝余呼了口白雾,双臂搭在河边的栏杆上。

  放眼望去,很多都是三五结伴拖家带口,他和傅辞洲就两个人,稍微离得远一点就显得形单影只。

  傅辞洲背靠着栏杆,面朝祝余微微侧身,又搭了一条手臂在上面。

  他一斜眼,就看见风把祝余的刘海吹开。

  “不冷么?”傅辞洲又一次把围巾拿了下来,“我不习惯戴这个。”

  祝余歪头看着他:“那你戴什么?”

  “顺手拿出来了,”傅辞洲把围巾塞祝余怀里,“新的,我奶给我买的。”

  祝余没再拒绝,用围巾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洗衣液的味道,”他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围巾拉开,“奶奶还洗了一下。”

  傅辞洲身子微微前倾,搭在栏杆上的手臂抬起,按在上面。

  他凑近祝余,闭眼闻了闻:“哦,是有点。”

  天气很冷,又带着风,两人额头几乎都要抵在一起,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对方吐出来的温热。

  祝余往后仰了仰,把围巾的尾端糊傅辞洲脸上:“你不会闻这儿?!”

  傅辞洲顿时就不乐意了:“我的围巾,我高兴闻哪就闻哪。”

  两人没说两句又开始犯呛,祝余没了在学校里那股子牛脾气,现在懒得搭理傅辞洲。

  “有人放河灯了。”他指了指元洲河的对岸。

  傅辞洲转过身来,和他一起往那边看去。

  放河灯的似乎是一对情侣,女生蹲在河边,男生在她身后护着。

  傅辞洲个子高,手臂搭着栏杆腰就得弯着:“河灯上面有纸条,你猜他们写的什么?”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祝余眼睛盯着前方,很快接上话。

  傅辞洲想了想,差不多也就是这个。

  河道有些深,岸上的光照不下去,只能看到丁点黑黢黢的波光。

  河灯里燃着蜡烛,橘色的小火苗被风吹得乱晃,在河里映出一点倒影。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傅辞洲看了会儿水,觉得这不应该。

  他和祝余只要被搁在一块,就没这么安静过。

  如果自己认为自己正常,那问题应该就出在对方身上。

  比如,祝余今晚话怎么这么少?

  “你怎么了?”傅辞洲问。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当初在学校里他问的嘴皮子都快秃噜了,也照样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没怎么。”

  果然,祝余的回答从不让傅辞洲失望。

  他在医院背着人说的话全都对狗说了。

  可是下一秒,祝余转过脸来:“傅辞洲。”

  没叫少爷,也没笑。

  傅辞洲把头往祝余身旁歪了歪:“嗯?”

  祝余的视线又回到了河灯上:“我真的很羡慕你。”

  傅辞洲认真想了想,这似乎是祝余第三次对自己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他替祝余演讲后的随口一说。

  第二次是医院进电梯前趴在他肩头的认真回忆。

  “羡慕我什么?”傅辞洲问。

  祝余笑了笑:“什么都羡慕。”

  他在笑,可是眉头又皱着,像是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疲惫。

  “我不知道怎么说,”祝余的目光在空中荡了一圈,看了看傅辞洲,又很快挪开,“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他的眼睛眨得极快,就像是进了沙,睫毛跟把小扇子似的扑在围巾上。

  “我不对劲吗?”祝余声音哑了几分,“哪儿不对劲?”

  “我应该是怎么样的?又不该怎么样?”

  “一个人让我做,一个人又不让我做。”

  祝余低下了头,他看着自己搭在栏杆上的十指,现在连笑都没了力气。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祝余的嗓子里就像堵了团湿棉花,说出来的话带着水汽,湿漉漉的打在傅辞洲的心上。

  这些句子前言不搭后语,傅辞洲囫囵听下来压根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

  可是碍不住他难受,是非常难受。

  “不知道怎么办就别办了,该吃吃该喝喝,上课看书下课睡觉,老陈天天念叨你,你不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他?”

  傅辞洲说了一通废话,听了跟没听一样。

  因为祝余眼睛红了,傅辞洲也就跟着乱了。

  可是即便他乱了,也不能表现出来。

  祝余好不容易朝他展开那么一点点心扉,如果自己再像傻子一样继续追问,指不定适得其反,把对方心情弄得更糟。

  劝什么不如劝学习,看书总是没错的。

  “你哭什么?”他从兜里拿出纸巾,“别哭。”

  祝余吸吸鼻子:“你哪只眼看到我哭了?”

  傅辞洲又把纸装回去:“那我害怕行不行?”

  “你怕个屁。”祝余嘟囔一句,把围巾拉上了鼻梁。

  傅辞洲总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可又怕多说多错又闹不开心。

  他直起身子扫了眼四周,看见不远处有个手推摊冒着蒸汽,似乎是在卖米糕。

  “吃米糕不?”傅辞洲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给你买。”

  “不吃,”祝余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刚吃完饭吃什么米糕。”

  傅辞洲点点头,觉得也有道理。

  他又四处看了看,看到了之前画糖画的老爷爷。

  “哎,你在这等会儿我,”傅辞洲按了一下祝余的肩,抬脚就往那边走。

  祝余转过身子学着傅辞洲的样子靠在栏杆上,一抬眼,也看见了那个糖画摊。

  少爷去给他拿糖画了。

  祝余一抿唇,有点想笑。

  他看着傅辞洲屁颠颠跑过去,在屁颠颠跑回来。

  手上举着个猪,还有条鱼。

  “喏,要哪个?”傅辞洲跑了个来回,还有点喘。

  祝余犹豫一秒,选了鱼。

  “你怎么不要猪了?”傅辞洲对于这个选择结果似乎不是非常乐意。

  祝余手指停在空中:“你之前吃了个鱼,不要换换口味吗?”

  傅辞洲差点没被祝余这话给听笑了:“都是糖,换什么口味。”

  祝余一想也是这么个理:“怎么,你想吃鱼?”

  傅辞洲一时语塞:“没有。”

  “想吃就说呗,又不是不让你。”祝余拿过那头猪,又趴回栏杆上看河灯去了。

  傅辞洲看着自己手上的鱼,心情复杂。

  “又有人放河灯了,”祝余咬下一块糖稀猪耳朵,“有五个了。”

  “你想放吗?”傅辞洲转了转手上的小鱼,“我带你放。”

  “嗯?要叫爸爸吗?”

  “不要,走不走?”

  祝余转过脸,颇为疑惑道:“少爷,你今天怎么这么好?”

  傅辞洲硬着头皮:“我每天都很好。”

  祝余托着腮叹了口气:“看看别人放就行,我不信这个。”

  “也没人信这个,”傅辞洲拉过祝余的胳膊,“想去就去,又不要多少钱。”

  少年的关心直率而又笨拙。

  他去买米糕、去拿糖画、去放河灯,每一件事都带着浓浓的目的性。

  ——让祝余开心、让祝余开心、让祝余开心。

  就像是小孩子想哄别人高兴,就把自己以为最好的东西拿到他的面前。

  也不管别人要不要,喜不喜欢。

  给你,都给你。

  祝余被傅辞洲拉着走,走着走着就笑了:“我是真不想放。”

  “我想放,”傅辞洲坚持道,“你陪我去放。”

  祝余笑得一咳:“你还真是…”

  河灯十块钱一个,半个巴掌大,听卖家说是可溶于水的环保纸,祝余感觉放水里撑不了一小时。

  灯里有指甲大点的蜡烛,还有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傅辞洲把纸条取出来,水笔在拇指上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好写什么。

  “写个阖家团圆吧,”祝余建议道,“随便写写放了。”

  他正蹲在河边捣鼓那个小蜡烛,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把那根线头点燃。

  “快点,纸条!”祝余把蜡烛放进河灯之中,转身就去拍傅辞洲的腿。

  傅辞洲手掌垫着纸条,突然就想写点别的。

  他画了条鱼,然后龙飞凤舞地在旁边添上几个字——开开心心。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傅辞洲把笔装起来,卷好纸条蹲在了祝余身边,“河灯给我,我塞纸条。”

  祝余单手捏着河灯边缘,晚风一吹,烛焰摇晃。

  他连忙用双手去拢,小心翼翼地把河灯捧去了傅辞洲的面前。

  烛光微弱,在冬夜发出橙黄色的光。

  祝余的下半张脸浸在里面,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明亮。

  呼出的白雾绕在两人的视线之间,把周围的景象都给模糊开来。

  傅辞洲的手顿了顿,盯着祝余那一点小巧的鼻尖。

  又被冻红了。

  “放啊,”祝余催促着,“你写的什么?”

  傅辞洲猛地回过神来,赶忙把纸条放进河灯里。

  “阖,阖家欢乐。”他结结巴巴地说着。

  “这么听话?”祝余把河灯重新捧到自己面前,根本没给傅辞洲反应的机会,直接拿出纸条展开来看,“你阖家欢乐的阖绝对写的开合的…”

  他的话嘎然而止,盯着纸条有些发愣。

  蜡烛偏移,烧着了河灯的纸顶。

  傅辞洲握住祝余的手腕,把燃着的河灯抖落进元洲河内。

  接着,他手臂一伸,两个人四只手全部浸在了冰凉的河里。

  “烫着没?”傅辞洲蜷了蜷手指,把祝余的手放开。

  祝余垂着眸,指间还捏着那张纸条。

  “我随便写的,”傅辞洲无力地解释着,“这四个字比较好写。”

  祝余没有说话,只是把纸条从水里拿出来,轻轻甩了甩,再展开仔细看。

  写字的笔没装什么好墨,纸条也不是什么好纸。

  只是被水这么轻轻泡了一下,上面的字就晕开了。

  祝余低下头仔细去看,依稀还可以分辨出一条小鱼的轮廓。

  “别看了。”傅辞洲脸上有点热得慌。

  乌糟糟的纸条。

  和乱糟糟的心情。

  河面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来,上游又飘下来一个摇摇晃晃的河灯。

  “傅辞洲。”祝余的手臂环住膝盖,声音里染上了一些哽咽,“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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